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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蝉鸣远
缺月梧桐
散财公子(小引)
“这就是徐云城了,出了山东之后的第一个大城。”唐博用马鞭指着官道尽头那座雄伟的城池,微笑着对丁玉展和王天逸说道。
王天逸离开济南继续南行的时候,丁玉展和唐博收了济南武林送的一大笔盘缠,也跟着王天逸一路过来了。三人都坐上济南武林送的高头大马,现在春天已经来了,他们一路上切磋武功、四处踏青游玩,王天逸只觉得自己日子过得简直有如神仙。
对于他这种身份性格而言,这怎么不会是神仙生活?他以前连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奇遇。
王天逸,一个河北青州青城派还没出山的戊组弟子,因为掌门做寿,他被师门派出给江南扬州几位武林大人物送请柬。
青城在武林排名第十六,算江湖二等门派里的翘楚,除了镖局和木材行等产业外,以开门授徒教授青城剑法为主业,青城剑法以飘逸美妙为特点,江湖各个门派也都对青城教出的弟子评价不错,很喜欢招募他们的弟子为自己的产业效力,弟子按资质不同严格分组,资质最好的去甲组,次之的去乙组,依次类推到最末尾的戊组。
很明显,甲组是青城的精荚,而戊组弟子等同于学艺无成的废物,往往被师门支来喝去做一些杂役,所以给天下豪杰朋友送请柬这件跑腿任务,负责操持寿礼的掌门儿子——大师兄韦全英,就当仁不让地交给戊组“高手”,物尽其用了。王天逸就是这样一个戊组的武学废物。
王天逸虽然是戊组的,但在青城派也是小有名气的人,一个有名的“白痴”。三年前刚缴纳学艺费学艺青城的时候,王天逸按资质竟然被分到了甲组!这意味着他以他的武学素质,算个未来的江湖精英。
但两年后,他却和一群戊组同门成为了厨房帮厨、山门扫雪、为客人递茶牵马的“打杂精英”。
这是因为一次见义勇为,在入青城没多久,就靠着领悟力、勤奋在甲组崭露头角的新秀王天逸,在去山下青州城赴庆祝他得到甲组第五名的庆功宴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小毛贼抢劫。
但用刀的抢劫犯却是从军中敢死队出来的逃兵,他不会王天逸那种风流倜傥的青城剑法,不懂内力运行的三种法门,他只知道快准狠,他只知道用手里的刀对王天逸讲话:敢不敢和我拼命?
结果这位饱受师父、同门好评的未来精英,被悍不要命的敢死队的拼命刀法打得满地找牙,好几次差点被劈死。
从这次遭遇之后,这个少年对师父教授的那些完美、飘逸剑法有了怀疑——这些固定、潇洒的招式面对悍不顾命的杀人刀法究竟有用吗?
疑惑之余,他开始自己苦练曾经让自己焦头烂额的“强盗刀法”,一切都求快准狠,至于还能不能曼妙、还能不能潇洒,能活下来再说吧。
但是这种狂暴冷酷的练法却完全和跳舞般的青城剑法节奏不能相容,他每天都苦练到深夜,但他的剑越快越狠,他的青城剑法就越差。
而决定弟子地位和武艺水平的正是青城剑法的水平,所以王天逸的剑法在教官眼里越来越差。“我让你比剑,不是让你杀人!”“你这像翩翩公子?你像抢食恶狗!”出身一般,在武林无后台的王天逸,自然也没法留在甲组,一降再降,最后竟然掉进了最差的戊组。
越努力,越倒霉,因为路线方向是反的。
从入门新秀练剑练成了青城废物,成了青城人人皆知的一个大白痴。
这样曾经入过甲组的他能不痛苦得辗转难眠吗?但见识过杀人刀法的他还怎么再去练出跳舞般的师门名剑。
就这样,他也只好接受了自己出山后只能像其他戊组弟子那样,改行种地、开店或者去当护院这种武林中最低级的武人职业糊口。
但在这次出山送请柬的路上,他却对自己的剑法产生了更多的困惑。
和他同路的两个同门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虽然在青城是垫底的戊组,但在普通人里也是武林门派出来的高手,利器在手杀心自起,行事不免鲁莽嚣张,因为打抱不平也和沿途一些黑道白道的武林人物起了冲突。
这些愣头青哪里能是地头蛇的对手,好几次甚至有生命之忧。人品厚道老实、加上作为三人中武艺最好的王天逸,也不得不被推到前台,为了自己或者同门乃至不相识的村民,和恶霸、山贼殊死搏杀。
但王天逸却愕然发现,很多名气不小的武林竟然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好几次面对明显厉害于自己的高手,不得不拿出那个强盗以命换命的打法,屡屡把三年苦练的恶狗抢食般的杀人剑法发挥到极致,把一个又一个战局拖进了生死场的境地。
但在这种须臾分生死的赌命杀场之中,王天逸竟然活着走出来了,而他的对手一个个倒在他的剑下,因为他们比青城戊组的废物更有钱更有地位,更爱自己的性命,更不想死!
一心求死的反而活下来,一心想活下来而懦弱和迟疑的反而丢了性命。
王天逸凭着这种悍不畏死的凶悍摆脱了一个个危险,也因为这样才被武林中的大人物看上。
就比如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的慕容世家二公子慕容秋水,他对王天逸为了忘恩负义的村民,孤身舍命留下来和马贼做自杀式死战赞不绝口,认为他武艺不怎么样,但人品好,近乎傻,而这股为了心中正义而凶悍绝伦的傻却让这位江湖第一公子动容,乃至动了收王天逸为下属的心思。
要知道王天逸身处的江湖最强的有七大势力,号称江湖七雄,除少林、武当等传统强豪之外,外加垄断一方地盘的慕容、丁、唐、沈四大家族,都是高手如云、财富如海的世家,慕容世家靠垄断江南丝绸、古董起家,丁家以矿业为本,唐门则是靠武器、药品生意发家,而在这六个豪杰之外,还有生生抢了慕容世家一个扬州、半个建康的长乐帮。这个门派由五个贩私盐的兄弟开创,浴血死战,靠着刀劈斧砍,短短几十年的腥风血雨中,竟然从慕容世家躯体上发展成了一个第一流的帮派,和其他六雄比肩,这个其他门派眼里“暴发户”的凶悍嗜血可想而知。
这七雄都是产业遍地,其下属人人都是金玉满堂、马踏江湖的人物,乃是无数武林少年精英希望效忠的对象,但如此强力的帮派,不是人中之龙也进不去,就连青城甲组精英如果能在这种帮派里得一职位也是家里烧了高香。
但王天逸却对加入慕容世家这个别人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不置可否,在他这个不通世事的实心眼里,唯一顾念的就是靠自己的真功夫在每年举办的青城弟子比武中得一个好名次。
随后他告别给他助战的慕容二公子,告别分道扬镳送掌门寿柬的同门师兄弟,孤身到了济南府,就是在这里,他认识了丁家侠痴丁玉展和被丁三拐骗出来的唐门唐博。
丁三豪门公子,武痴加侠痴,屡屡从家里偷跑到江湖上行“行侠仗义实乃鸡飞狗跳”的种种义举,碍于丁家那雄厚的实力,江湖门派对他不敢打不敢骂,被他搞上都会苦不堪言,背后送其外号“灾星”,和其父——现任丁家门主丁开山早年外号竟然相同。
丁三他侠气干云,“干”到在赌场输光、财物当光、吃不上饭不得已沿街卖艺的地步,而被丁三花言巧语骗人骗财的唐博对这个发小支持到“想抽冷子宰了他”的地步。
但两人都是从小受家族训练,武艺好得惊人,王天逸难得遇到卖艺的有这么好功夫,他也是武痴,自然打死也不会走了。
三个人不打不相识,年纪相仿,丁三侠义豪爽,唐博外冷内热,和人品厚道、老实的王天逸自然成了好友。
但没想到,王天逸的要送的请柬在三人住宿的山顶荒庙被偷,丁三和唐博为了帮好友,也表露真实身份,请济南的几个武林大门派一起寻找。
本来青城在济南的影响力为零,更何况王天逸一个青城戊组无名无才的小弟子了,但是丁家、唐门公子出手,几大门派为了巴结这两个公子,几乎要掀翻济南地皮也要找到这两份请柬。
谁也没想到,凶狠嗜血的长乐帮早就对济南这块地盘虎视眈眈,以打人济南的长乐帮振威镖局为基地,利用找请柬的混乱局面,对武当少林为后台的其他济南大门派开始了明枪暗箭齐发的攻击。而且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其中,因为某些原因联络复起的昆仑高手,直接对丁三出手,想直接置他于死地。
请柬被找到,尘埃落定后,长乐帮已经消灭其他门派实现其北进的战略意图,而王天逸手握失而复得的请柬,为不必受到师门惩戒而开心,却恍然不知这小小的请柬早已经被浸泡透了江湖血。
在这场混乱中,王天逸和丁三、唐博一起作战,屡屡并肩度过生死关头,友谊更加牢固。因为这样,听闻王天逸要去扬州递送请柬,无所事事的丁三和唐博也跟着他来了。
手里拿着济南门派送的大把银子,和这些经验丰富、武功比自己好的肝胆相照的朋友,一路行一路玩一路切磋学习,怎能不是青城戊组废柴王天逸做梦也没想过的神仙生活?
“这么快就到了啊,我感觉好像只走了三天一样。”王天逸说道。
“走!先住下,游玩几天!哈哈。”丁玉展哈哈大笑。
三人打马进城,只见徐云城内街道宽敞、房屋干净漂亮,商铺如云,行人摩肩接踵,一片繁华景象,王天逸惊奇地问道:“此城怎么如此繁华?好像比山东的首府还繁荣,厉害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唐博笑着说道,“此城远不如济南大,但是很富。你看包围城市的那些山。”
王天逸和丁玉展一起顺着唐博的手指看去,果然城四周都是高山,现在已经有些浅绿了。
“山怎么了?有金矿?”丁玉展不解地问道。
“没有金矿,但是有药材。这里是一个极大的药材出产地。药材生意极其发达。所以这里商业繁荣,城市自然富裕了。”唐博答道。
王天逸一边拉紧马缰让马走得更慢些以防撞到人,一边问唐博:“是不是这里有你家的生意?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啊。”
“呵呵,被你小子看出来了。我们家对这里很感兴趣,毕竟我们是做药材和武器生意的,我来过这里一次,”唐博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但是这里处于几大武林势力地盘的交界点,比如少林什么的,谁也没有控制这里,这个城反而成了武林真空,一方面是他们为了维持各方势力平衡,不敢轻易进来,另一方面则是谁进来也不行,这是其他势力不乐意见到的。我家和少林他们谈了几次,都没有谈成,所以这里只有一个我们家小小的药材分号。”
“那岂不是没有会武功的人了吗?这就没意思。简直是武林荒漠啊。”丁玉展只关心武功和侠义,所以不屑地撇了撇嘴。
“也不是,有一个不大的武林门派秦剑门,一方面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帮派,另一方面势力也没大到引起各个豪雄注意的地步,所以没人管他们。不过他们打死你一个人也够了。”唐博对着丁玉展眨了眨眼睛。
“打死我?他们对我那么拼命干什么?我是为了练习武艺!”丁玉展很认真地对唐博说道。
王天逸一阵偷笑,知道唐博又在挤对丁玉展,马上找了个话题打断他们:“博六,你熟悉这里,我们先找个客栈吧。”
“这边!”唐博立刻忘了丁玉展。
出了济南之后,他们路过的都是些小城镇,还没有见识过唐博、丁玉展花钱的王天逸看到唐博领他们去的客栈,再听到他们和店小二的对话,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玉竹客栈啊。这地方一般。”丁玉展打量了一下那座金碧辉煌的客栈说道。
“凑合吧,这地方客商很多。这里是最好的。”唐博微笑着说道。
“你们说什么?”王天逸从十丈远的地方看到这个客栈之后,腿肚子就开始打软了,心里合计这里得多少钱啊。
唐博下了马,把马缰扔给迎上来的四个伙计:“我们住静竹院。”
“大爷,那个贵宾院子已经有人住了……”伙计一听就知道这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是大主顾。
“什么?有人住了?上次我来,你们掌柜的不是说那院子一年只有半年有客人吗?那听竹院吧。”唐博有点吃惊。
店小二搓着手赔笑道:“不好意思。那个院子也有人住了,客人不妨住文竹院吧。”
唐博“啊”了一声:“没想到你们生意更好了,三个贵宾院子两个最好的都有人了……”
“啰唆什么!带路带路,吃饭吃饭!都中午了!”丁玉展一手挽着唐博一手挽着王天逸心急火燎地进去了。
“这一天多少钱啊?”看了客栈里的陈设,王天逸更是感到头发晕。
唐博还没说话,丁玉展笑了起来:“别管那么多!我们身上还有两千两银子呢,住几天根本花不完!花光再说!”
王天逸进去之后看到这个客栈和四海客栈一样,也是最前面的楼是酒楼供客人吃饭,不过整个客栈分了三部分,最后面的三层大木楼也是住宿的地方,只是中间却是三个院子并在一起,里面都是平房,院子都不小,各称为文竹、静竹、听竹,是专门为有钱的客人准备的。
三人进了文竹把东西一放,丁玉展嫌让伙计送饭到院子里太麻烦,直接拉着他们两个去酒楼吃了。
“客人,要吃什么?我给您报报菜名。”酒楼的店小二热情地站在三人的桌子旁边说道。
“什么都行,随便上!快点!”丁玉展用手一拍桌子。
那店小二一愣,唐博已经说话了:“特色菜有吗?”
“有啊,我们有好多种呢,客人请听……”店小二赶紧要介绍了。
唐博一挥手,制止了店小二说话:“每样来一道。快点。”那小二过了好一会才把舌头缩回去,欢天喜地地跑去厨房了。
王天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从坐在这二楼开始,他屁股底下就像有根刺一样,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舌头,小声问道:“博六,你不问多少钱?”
“吃过,便宜!”唐博笑了起来。
听了这句话,王天逸屁股下面的那根刺才软了下去,长出一口气,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问道:“大约多少?五两银子?”王天逸迟疑了一下,狠心报了他这辈子都没吃过的最贵的饭钱。
“我记不太清了,”唐博挠挠头,想了一会说道,“大约七八十两吧。”
“天逸你怎么了?”坐在旁边的丁玉展就看见正在喝茶的王天逸“扑”一日把茶全喷出去了,然后伏在桌子上大口咳嗽起来。
“我没事,呛着了,”王天逸咳嗽了一会才直起腰来,对满脸关切的两人说道。
“没想到我们一顿饭就可以生生吃掉一匹马啊。”王天逸摇头说道。
“马很贵?”唐博异常不解。
“我们叫马肉了吗?马肉好吃?”丁玉展也异常不解。
“唉,马不贵,马肉没吃过。”王天逸无奈地说道。
因为他们三人是罕见的大手笔,就算在这个最好的客栈,这样豪爽的客人也是很少的,所以菜上得很快,一开始三个店小二蝴蝶般在他们旁边围着他们服务:端水服务、倒茶、上菜。不过唐博极其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有生人离他太近,挥手把他们赶走了。然后才开始高高兴兴地大嚼起来。
三人正吃得高兴,有两个人上了楼,这两人的出现引起了在二楼吃饭的十几个客人的注意,连王天逸都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们几眼,因为他们穿着实在和这里太格格不入了:这里吃饭的客人人人都衣着光鲜、长袍垂地,长的都是油光满面,王天逸的穿着在这里都显得十分寒碜;而上来的这两人更是离谱,他们没有穿长袍,一身的粗布短靠衣服,腿上还扎着绑腿,背后更是都背着一个大药篓。典型的采药人打扮。
店小二这个时候并没有像他们各地的同行一样以貌取人,而是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把他们引到王天逸他们桌子的旁边桌子坐下,并赶紧帮着其中、一个卸下药篓。
“章公子,今天您又去采药了啊。找到百明草了吗?”店小二笑着问。
那个被称作章公子的人把药篓放在桌子旁边,才转身坐下。王天逸此时才看到此人模样,只见他二十多岁年纪,比自己和唐博他们要大一些,浓黑的眉毛,高鼻子,很朴实的样子,神态极其和气,不过此刻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对店小二说道:“唉,还是没有找到。周围的山太多了。算了,不说了。你给我来个菜吧,再来几个馒头。”
这时,那个章公子看到跟着他来的那个人还垂手站在他对面,说道:“宋华,你叫店小二送饭到静竹院里,你也去吧,看有多少人回来了,你们在那里吃吧。我在这里吃完就再回去继续找,你们不要去了。都先歇着吧,这半个月累坏你们了。”
“公子,我跟你去……”那个宋华赶紧说道。
那个章公子一摆手,不再说话了,宋华只好躬身行礼和店小二下楼了。
“唉,”章公子低头看了看药篓,一声长叹,招呼店小二,“给我来壶酒!”
唐博回过头来,一撇嘴说道:“没想到是他住在最贵的静竹院,不知道是什么人。”
“看起来,好像会武功的。”丁玉展满嘴都是菜,含糊地说道。他坐的位置正对着那章公子,看得清楚。
王天逸却没注意他的武功,听了丁三的话,又再一次回头打量了一下那采药人一样的公子,这个时候他却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个店小二齐肩高举着一个托盘到了那章公子桌子边,托盘里有一壶酒和一盘菜,在把托盘放低左手拿菜的时候,那小二手却滑了,托盘一下斜了过来,眼看那菜和酒要泼章公子一身。只见那章公子原本握拳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一下子展开了,贴住了桌面,右手边一对筷子“啪”地一下自己跳了起来,而筷子旁边的空茶杯却毫无动静地静静地立在那里。
章公子右手电闪而起,在空中捏中了筷子,手一转,筷尖已经点中那已经出了托盘半边的盘子的底,就像粘住了那盘子一样把那盘子从托盘上拉了出来,接着右手上抬,筷子已经横在了盘子底边,右手也碰到了那托盘底部,上面那本来已经要倾倒的酒壶也跳了起来,一下子跃到了章公子的肩膀上。
章公子筷子一送,就如同杂技一样,把那盘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简直比最熟练的店小二动作还要轻柔、还要更加悄无声息;而同时那章公子的右臂突然变得比鱼的皮肤还要滑,那酒壶一到他的肩头,就自己顺着手臂迅疾地滑了下来,此时那章公子已经用筷子放好了盘子,手一松,筷子又落回了刚才的地方,木制的筷子此时就如羽毛落入水面一样,落到桌面上连弹都不弹。而那酒壶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滑过了右手背,飞到了空中,章公子手一举,轻轻捏住了那酒壶的把手,手一顿,酒壶自然倾倒了一些,美酒从壶嘴里汩汩流出,注满了前面的茶杯。
“叮”的一声,王天逸的筷子落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唐博张大了嘴巴,筷子上的鸡块又掉回到盘子里。
满眼惊骇的丁三双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愣了一会儿,扭头把满嘴的菜吐到地上,用袖子擦了擦嘴,抓起靠在桌子边的长剑径直向那章公子走了过去。那章公子喝了一大口酒,冷冽的酒让不善饮酒的他皱起了眉头,挥手让瞠目结舌的店小二走开。这个时候,他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站在他桌子前面的丁玉展,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请问阁下有什么事情吗?”那章公子问道。
“我想和你比武!”丁玉展答道。侠义为重
“哦,呵呵。”那个采药农打扮的公子笑了起来。
“刚才看见了阁下显露了一手武功,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请你一定要不吝赐教。”丁玉展冲他一抱拳很诚恳地说道。
“我看还是算了,我的武功只是雕虫小技。”那公子打量了一下丁玉展笑着说道。
丁玉展有些着急了,不理会旁边那些吃饭人的惊异目光,大声说道:“学武之人就是要不停地切磋武艺才能进步。高手一定要接受挑战的!请你一定答应我!”
“我真的不想比。对不住阁下了。”章公子很歉意地答道。
丁玉展火了,这“灾星”也是江湖老手了,他马上转用了经常管用的激将法,指着那公子的鼻子说道:“难道你怕输给我?我看你不会是胆小鬼吧?”
那公子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丁玉展,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静默了片刻,爽朗地笑了,说:“算我输了吧。我打不过你。我胆子很小的。”说完就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一句话把丁玉展生生地憋在那里,以前他见过和他缠着对着干的人,也见过百般找借口不想比试的人,但是他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武功高明得可怕,偏偏就直接承认输了,竟然一点都不爱面子。
旁边的王天逸看到丁玉展向那公子挑战,心一下就悬了起来。他和丁玉展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了,武功强了很多,也很熟悉丁玉展的水平,他知道那公子露的那手神乎其神的武功,丁玉展和唐博谁都做不到,但是他也真没想到有这么强武功的那人一遇挑战马上就认输了。
丁玉展愣了一会,回过神来,看到那章公子已经吃起东西来了,他向高手挑战的渴望不可抑止,牙一咬,一拳向那公子脸上轰去。
“这个白痴!”自从见到那章公子显露武功,唐博右手就揣进了怀里,这是暗器高手开始戒备的标志,此刻看到丁三突然对如此可怕的对手出手,又惊又怒,不禁骂了出来。
见丁玉展强行逼自己出手,那章公子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捏着筷子的右手手背轻轻一抬,已经碰了丁玉展右拳一下,丁玉展只感觉自己全力打出的一拳被对方一碰就打空了。丁玉展右拳马上化拳为手刀,斜斩那人的脖颈。章公子一笑,右手又是后发先至,轻轻撞中了丁玉展的右手手腕,改变了那手刀的方向,丁玉展又落空了。
堂堂武林丁大灾星两招完全落空,还是他先发制人的情况下,而对方连肩膀也没抬一下!丁玉展脸上一阵红一阵自,呆呆立在那里,心里却犹豫要不要把左手提着的剑抽出来攻击。这个时候,那个宋华满头是汗地跑了上来,大喊:“公子快来,小姐的病又发作了!”
章公子闻言脸上变色,马上站了起来,转身就往楼梯那边走。丁玉展一直在出神,根本没注意那个宋华,只是突然看到章公子站了起来要往外走,心一急,右手握住剑柄就要拔剑。他只来得及拔出来一半,章公子左手一挥,拂中了丁玉展的右手手腕,丁玉展只感到右手一热,如遭雷击一般从剑柄那里弹了开去。他的粼波现龙剑又滑回了剑鞘。
“请你听好,”章公子侧转了身子直视着丁玉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武功是用来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不是用来好勇斗狠、博取虚名的。”说罢转身离开。
被说得愕然呆立的丁玉展直到那公子快步走到楼梯的时候,才开口叫道:“我是丁玉展,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章高蝉。”那公子扔下这句话就急急下楼了。
“我很佩服那个章高蝉。说得真好。”王天逸看到丁玉展失神地坐回桌子边,说道。
“我也是,知音啊。说出了武功的真谛啊。”两眼无神的丁玉展答道。
“你境界比那章高蝉差太远了。”唐博一声冷笑。
“我一定耍成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丁玉展握紧了拳头回答唐博,不过唐博打断了他的理想诉说,他指着丁玉展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你要是再敢找那人比武,我就先宰了你!”
来到金竹客栈的第二天,却下起了绵绵春雨,唐博和丁玉展在卧房的窗户里看到下雨了都是唉声叹气,心情显得极其不好,王天逸一问才知道,他们两个谁都不喜欢下雨。
唐博说道:“我最害怕下雨,雨后的泥地容易暴露行踪,使得潜入敌人住地变得异常困难;最可怕的是暗器在雨中很难打中目标,还会减弱暗器上毒药的威力。不过今天我还得出门去家里的那个药铺看看了。唉。”
丁玉展说:“我也一样。在雨里,不仅视线受阻,而且在和敌人拼斗的时候,兵刃上有水,会很滑,地上也一样的滑,很多招数都不能像晴天那样使用。使得胜败的决定,很大程度上要看运气!所以我讨厌这样的天气。在雨天里我哪里都不想去了。那个什么药王庙我不去了,天逸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睡觉,烦死了。”说完,丁玉展居然真的又和衣躺回了床上,还盖上了被子。
王天逸苦笑了起来,本来听伙计说今天是这里的药王节,每年这个时候药王庙那边都有庙会,热闹得很,没想到下雨了,看来庙会没戏了,现在丁三又不去了,自己难道一个人冒雨去?
唐博拿起一把油伞,对王天逸说道:“你别理这个混蛋,没了他在你身边多省心啊。”说罢恨恨地瞧了在床上高卧的丁三一眼,转身出去了。
王天逸叹了口气,一个人的他也不想出去了,索性仰头坐在椅子上琢磨剑法。没想到丁玉展睡了一会,支起身来对王天逸说道:“天逸啊,你在这里我睡不着啊。哎,我说你还是去药王庙吧。替你和唐博烧点高香保佑一下,我就不用了,我运气好得很!”
“哈!你这个死丁三!平常倒下就睡,今天怎么事情多了起来?”王天逸看着丁三笑骂起来。现在他和丁三唐博相处时间已长,已经不分彼此,嬉笑怒骂早成了开玩笑的一种方式。
“唉,帮个忙啊,好兄弟!”丁玉展哀求道。
“好吧。真服了你了。”王天逸让伙计又拿了一把油伞过来,也出去药王庙了。
看着王天逸也走了,丁玉展脸上的倦容马上无影无踪了,得意地笑了起来,二话不说跳下床,提起剑就冒雨直朝章高蝉住的静竹院狂奔而去。
王天逸来到药王庙的时候,发现来的人还是很多的,庙里面装不下那么多祈求平安的人,很多人就挤在三十多级的台阶上排队等着进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的伞几乎快把台阶都遮住了,里面的人出来一拨,后面的人才进去一拨。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王天逸心里暗想。
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丁玉展对他的要求。“真是个不省事的主啊。算了,我还是等等吧。”王天逸走上了台阶,排到了队尾。很快身后也排上了人,前后都是伞,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上,水从后面的伞上流下,将王天逸身上打湿了不少。“呵呵,烧个香还真不容易啊。”王天逸苦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往上挪动了几级台阶,王天逸正等得不耐烦,就听到台阶上面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你眼睛瞎了!你的伞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姑娘,人这么多,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一个浑厚的男声回应。
都等得苦不堪言的众人听到这边起了冲突,都兴奋起来,“刷”的一声都把头伸直了,后面的还往前挤,把王天逸都冲得又上了一级台阶。
“王八蛋!你还敢挤!”那女声再次响起。
“后面挤的……”这次那男人还没说完,就被极响的“啪”的一声打断了。
“你怎么打人?”
“你混蛋啊!”
“戚连你没事吧?”
“你说清楚为什么打人!”
“赶紧赔礼!”
“人这么多,还下着雨,他又不是故意的!”这次几个声音同时响起,看来那女人打了那男子一个耳光,而那男子的同伴都不满意了。
“滚你的!”随着那女子这句喝骂,就听到上面一阵乱响和叫骂,王天逸只感觉前面的人纷纷后退,挤得他都站立不稳,他马上一稳身形,牢牢地立在台阶上,等上面的人退开,他看到了局面。
台阶上中间已经空出来了,五六个大汉正在台阶上扶起一个汉子,在他们上面四五级台阶上立着两个女子,一个穿着华贵,戴着一个大斗笠,斗笠四周垂下的薄纱挡住了她的面容,另外一个是丫环打扮,看来二人是来上香的小姐和丫环。那丫环打着一把大油伞遮在那小姐头上,腰上悬着长剑,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右腿还悬在空中。看来她刚才一腿把那大汉踹下了台阶。
“碧环,你怎么打人?”那个小姐正质问丫环。她说话轻如蚊鸣,王天逸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听到。
“小姐,他敢弄湿我的衣服!这件事你不要管!这些乡巴佬不教训他们就得寸进尺!”那丫环丝毫不惧小姐,底气壮得很,声音又大又尖。
“姑娘,人多拥挤,又都打着伞!这事不能算完,你是女子,我们不和你计较,你赔个礼吧!”一个汉子对那碧环说道。
那小姐叹了一声,对那汉子说道:“是我们不对,大哥海涵……”
她还没说完,碧环就打断了她:“小姐别管!”转头对那汉子大骂,“做你娘的大梦!本姑娘没打断他的腿就算客气了!”
这丫环如此地不讲道理引起了围观众人的公愤,有人在人群里大喊:“赔礼!”马上引起一阵共鸣:“赔礼!”“太不讲理了!”
碧环丝毫不惧,斜眼与众人对视,还想与众人对骂,这个时候,台阶上面的人纷纷闪开,一个青年带着四五个人从庙里下来了。人群马上响起了一阵欢呼:“李二公子来了啊!”王天逸只听到身边的一个人说道:“这就是李二公子?”
另外一个人答道:“是啊,徐云城有名的大孝子李二公子李孝先。”
“不仅孝顺全城闻名,武功也是顶呱呱,而且处事公平、毫无架子,真是人如其名。唉,我要是有这种儿子就好了。”
听了旁边围观众人的对话,王天逸好奇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青年,只见他四方脸,高鼻梁,神色平静,身穿湖蓝色丝绸长袍,腰系一条锦带,上面挂着一把宝剑,显得英气勃勃。他分开众人来到那两个小姐前面,先问台阶上那几个大汉:“怎么回事?啊?戚连怎么嘴里出血了?”
那几个大汉看到他来都躬身行礼,却称他少爷,居然都是他的手下,他们把事情一说,李孝先又亲自检查了戚连的伤势。这才转身对两个女子行了一礼,说道:“两位,我的手下受了内伤,就他们说的事情经过来看,错不在我们这边。你们也不是男子,我们不想多事,就请你们向戚连赔个礼吧。这事就算了了。”
“你算什么东西?”碧环冷笑一声。
这句话马上激起了围观众人的愤怒,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大喊道:“贼婆娘欠揍!秦剑门的好汉废了这混账!”大骂碧环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孝先鼻子一皱,直起腰来,两手抱在胸前,说道:“我是秦剑门的李孝先。你打了我们秦剑门的人,我们本来看你是女流,不想计较,让你道歉就算了。既然这样说,那别怪我了。看你也是江湖中人,那我按江湖规矩办,我们不踢你,就打你一个耳光算了。”
那小姐赶紧上前,做了个万福打算赔礼,但那丫环实在过分,一下子挡在小姐和李孝先之间,她指着李孝先鼻子说道:“你打我?失心疯了吗?识相的快滚!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惹恼了姑奶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没见过你这样刁横的女人。”李孝先看见那丫环这样有些吃惊了。
没想到这句“刁横”激怒了那碧环,她居然拔出长剑对着李孝先当胸就刺,人群响起一片惊呼声。那丫环出手非常快,连王天逸都吃了一惊,站在她前面的李孝先更是来不及拔剑,不过他反应也很快,不退反进,一个侧身既避开那长剑又欺近了那丫环,一个手肘打在碧环的右肩上,“当啷”一声长剑脱手落地,那碧环也被打倒在地上。
李孝先的手下马上拔剑冲了上去,七八把长剑架在了那碧环脖子上。
“二少爷怎么办?废了她武功还是斩她的手?”一个手下在如潮般的叫好声中问李孝先。
“呃。”李孝先皱起了眉头,说道,“她是个女人……”
“少爷,不能放过她!虽然她是个女人,但她打伤戚连还对您下死手!就算不论江湖规矩,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再讲理也不能让人骑在头上拉屎啊,总得让她留下点什么。”一个手下大声说道。
王天逸听出来了这个李孝先是秦剑门的少爷,他知道按江湖规矩。且不论这个碧环无故打伤人,只凭以睚眦就对人下死手这一条,杀了她都是可以的。留下点什么,可能是手指也可能是一条胳膊。他虽然也很讨厌那个丫环碧环,但是现在却觉得有点不忍。
李孝先也面露难色,这个时候那碧环也已经汗如雨下了,倒在地上的她突然大叫起来:“你们谁敢动我?我是武当派的人!”
听了这句话,围着她的几个人都是一怔,几把长剑离她远了一些。
李孝先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这个问题把碧环给问傻了,她想了一会,突然伸手拽住了旁边那小姐的衣服,说道:“我的小姐是武当派高明海大侠的千金高……”
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的那小姐突然一声尖叫:“你别说我的名字!”
李孝先一愣,打量起那长纱垂面的女子。那碧环知道李孝先还不太相信,赶紧连拉那小姐的衣服,说道:“小姐,你把面纱放下来让他们认认!”
“碧环!你!”那小姐气得浑身哆嗦,移步想走,但周围都是秦剑门的大汉,她哪里有路。只好气得跺脚。
“不用了!不用!”李孝先赶紧摆手,他知道这是让一些千金小姐难堪的事情,“放下来也没有用,我听说过武当高明海,但是不认识,更何况他的女儿。”
“少爷,您看……”一个手下有些犹豫了,毕竟对方可能是武当派的丫环,虽然也可能搬出个名头来假冒,但只要有可能,谁也不敢贸然下手。
李孝先想了一会,抬起头来,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武当派。就算你真的是,但是世间凡事大不过一个‘理’字。你无故伤我们的人,一点小冲突就要杀人,我们武林毕竟要以侠义为重。我不能让你们这样走了。现在你刺我那一剑我不和你计较了,但是你打伤戚连我不能算完,我得为兄弟讨回公道。你是女子,我不斩你手脚不废你武功,我打你后背一拳,放心,我保证不伤你性命不伤你经脉,你受的伤和戚连会一样的。”
李孝先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正气凛然,既有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大度,又有维护手下和帮派声望的坚决,立刻药王庙都被叫好声淹没了。
那刚才蛮横之极的碧环现在却浑身发抖,不停地在哀求旁边的小姐。李孝先取出一块手帕包住了自己的右拳,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在下手包丝帕。得罪了。”说罢大步朝碧环走去。
“公子且慢。”李孝先听到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扭头看去,一个穿武士服的青年朝自己走了过来。
“秦剑门李孝先,敢问兄弟是?”李孝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走上来的那青年一抱拳问道。
“青城派王天逸见过李兄。”走上来的正是王天逸,他也一样客气地回礼答道。
“青城派啊,久仰大名。不知兄弟有何指教?”李孝先客气了一下,有点奇怪地问王天逸所为何事。
“我想代这位……咳咳…一这两位姑娘受阁下一拳如何?”王天逸此话一出,全场立刻大哗。
王天逸本来想说替那个丫环受这一拳,但他想到刚才那丫环的嘴脸。心里一阵厌恶,马上转口说替两人受过。
李孝先也是非常吃惊,盯着王天逸看了一会,笑道:“你认识她们?”
“不认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们。”王天逸答道。
“哦?”李孝先心里迷惑起来,“非亲非故,那你为何要代人受过?”
王天逸刚才听围观百姓说了一下李孝先,知道此人在徐云城口碑极好,又看到他作为少帮主,无故被人刺了一剑居然可以不和对方计较,处事也极是公平,连打女人都还要包起手来,男女授受不亲都考虑到了。
“李孝先确实是个谦谦君子。”王天逸心里佩服得很,然而听到那丫环自报家门是武当派之后,他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他最近相处的丁玉展和唐博都是武林巨头的公子,从济南武林对他们的客气态度,他已经隐约知道得罪了某个武林巨头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
和丁玉展和唐博聊天中,他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看法,丁玉展和老父不和,不帮着打点家族生意还算了,但唐博的一些话却是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尽管他都是笑着不经意说句“某某派那些混蛋我当然知道,我们教训过他们”,或者“那某某门啊,不知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敢骗我家,当然把他们做了”。王天逸猜唐博嘴里的“教训”说的就是某个掌门的性命,而“做了”就是指灭门。
他已经开始迷惘了,唐博嘴里的武林和他原来想象中的武林不同,是用铁腕快刀来让别人敬畏,武林巨头的威望和权力都是杀出来的,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得罪过他们的人的,因为这样会减弱他们那种可怕的威慑力。
他因为敬佩这个秦剑门李孝先的为人,所以担心他得罪武当,听到他要打那丫环一拳,有点担心。寻思了一下,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让李孝先打自己一拳算了,这样秦剑门不丢面子,武当派也不会怎么得罪,两边都能趁势下台阶。
王天逸又冲李孝先一抱拳,沉声说道:“刚才兄弟我在下面看得清楚,心里非常景仰你们秦剑门谦让礼义。”说着一指那丫环继续说道,“她可能是武当派的,怎么说也是要给个面子。而且她是个女人,各位好汉打一个女人难免有违侠义精神,影响你们秦剑门的大名,我不自量力来做个和事佬,拼着受一拳来了了此事如何?”
李孝先一呆,回头看了看那丫环,只见她满眼迷惘,忍不住指着王天逸问她:“你认识这个人?”
那丫环茫然摇了摇头,李孝先看她不像是装的,又看了王天逸几眼,疑惑地问道:“你?”
李孝先的一个手下有点不高兴了,上前说道:“你凭什么出头?青城派在这里也……”但李孝先做了个手势制止了那手下说话,皱起了眉头。
王天逸一笑,把手里的油伞扔了出去,说了四个字:“侠义为重!”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李孝先,慨然说道,“来吧!我不运内力!”
一时间药王庙里的所有人都屏息凝气等着看李孝先如何决断,偌大的庙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李孝先有些惊异地看了王天逸一会,突然大笑了起来,一把拉住了王天逸的肩膀把他拉转过来,跷起大拇指微笑着说道:“好!兄弟你够侠义!” 说完他对围着那两个女子的手下一摆手,说道:“看在这位兄弟的高义上,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你们退下。让她们走。”
王天逸张大了嘴巴,对李孝先问道:“这样就算了?”
李孝先冲王天逸一举拳头,学着王天逸的腔调沉声说道:“侠义为重!”言罢两人相视而笑。
“少爷,您这样不好吧?戚连无故受了内伤,大少爷一会就来,他知道会不高兴的。”一个手下附耳向李孝先说道。
李孝先愣了一下,对那手下说道:“这位兄弟不认识别人的情况下都能代人受过,人家都这样了,我们还能再打?这事看这位兄弟的侠义上就算了,你现在赶紧带着戚连去看大夫。去吧,大哥那里我会说的。”说完他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我大哥一会也要来这里给家父祈福。他……嗯,他为人比较严谨,你和那两位改天再拜药王爷爷吧。”
王天逸一听就知道了意思,看来李孝先为人大度,但是他哥可能就没他这么好说话了,势必要起冲突,识趣地赶紧抱拳告辞。
他刚和那两个女子走下两级台阶捡起了自己的伞,只听背后李孝先冲他问道:“王兄弟住在哪里?”
王天逸回头答道:“我住金竹客栈。”
“有空我找你喝酒,我们再好好聊聊。”李孝先笑了起来。
“恭候大驾。”王天逸非常高兴,心想自己一定要结交李孝先这样的好男儿。
到了庙门外,那两个女子感谢王天逸出手解困,王天逸才知道她们也住金竹客栈。那丫环离了险地又嚣张起来,气鼓鼓地对那小姐说道:“公子也不像话,您上香也不陪着来!我回去就告诉公子,把他们都杀了!”
“你住嘴!他采药去了。”那小姐看来十分生气,“今天不是你无理打人也不会这样……”
“小姐,你居然叫我住嘴!”那丫环一下打断了小姐的话,大声反驳小姐道。“我这不全是为了您吗?他们一群土狗也敢和我们武当对着干?哼!”王天逸听得张大了嘴,心里暗想这丫环怎么敢对主人这么说话。
“碧环,你在家里挺恭顺的人啊,没想到在外边怎么会这样?你再这样,我就告诉爹爹了。”那小姐轻声说道。
听到“爹爹”二字,那碧环浑身打了个冷战,不敢再顶嘴了,乖乖地叫了马车过来。
“王兄弟,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一起顺路回去吧。”那小姐对王天逸说道。
王天逸和女子打交道不多,人家软语一说,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赶紧“嗯”了几声。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那小姐“扑哧”一笑,说道:“二会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他肯定很高兴认识你的,你们俩真像。”不管在那里发愣的王天逸,说完就和那丫环一起坐进了马车。王天逸撑着伞跟着那缓行的马车往金竹客栈而去。
刚走过两条街,就听到后面马蹄声大作,一群人快马往这里奔来,现在雨越下越大,街上没有几个人,王天逸扭头一看看得清楚,有七八匹马的样子,马上的骑士都是武林人士打扮,都带着兵器。看到马车和王天逸,有人大呼:“大少爷,肯定是他们!”王天逸仔细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庙里那个去送戚连的秦剑门手下。他心里大呼不妙,这次来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砍了那丫环的胳膊,既然自己都出头了,现在也不能看着她再倒霉。自己一个人还好办,大不了转身就跑,跑到小巷子里说不定就甩掉骑马的敌人了,问题是还跟着一辆马车呢,里面还有两个女子。
“别管她们,自己先跑!”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马上这个想法让他自己感到恶心,他扔掉雨伞,跑到那车夫身边大声说:“有人追来了,你快点赶车!”
那车夫是本地人,大惑不解地问道:“谁追来了?”
王天逸听了车夫口音,马上想到这车夫如果知道了追兵就是秦剑门的人,说不定会等着他们上来,毕竟本地人谁敢惹本土帮派。他叹了口气,对他车夫说了句“对不住了。一会多给你钱好了”。言罢一拳把那车夫从车上打了出去,那车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然后他拉开车厢门,把那碧环拽了出来,推到车夫的位置上,大声说:“后面有人追来了!你赶紧带着小姐快走。我挡挡他们。”
现在追兵已经很近了,两个女子都知道事情不妙了,那碧环也不敢多说话了,一心只想回到金竹客栈,一句话没说就狂打马匹,马车飞奔起来,那小姐从车窗里露出头来,对王天逸喊道:“你小心啊。”
王天逸冲她挥了挥手,转过身来,立在街心看着几匹马过来了,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缓解一下心头的紧张。
“就是他!”这些人在他面前勒住了马,一个人指着他冲领头的一个人大叫。那人也是十分年轻,近三十岁的样子,眉目之间和李孝先十分相似,看来就是李孝先口里的大哥,他身上现在全被雨水打湿了,水顺着他的袍角流到地上,一对浓眉拧到了一起,看起来十分恼怒的样子。
王天逸看那公子如此恼怒的样子,心头暗叫不妙。赶紧上前躬身行礼,说道:“青城派王天逸见过各位秦剑门好汉。”
“青城是什么门派?我们这里可没听说过!”那公子冷笑了一声。
王天逸听他对师门不敬,抬起头来,他有点恼了,但是看了对方有八个人,再恼也得把火压下去,说道:“刚才兄弟我出头做了和事佬,是希望你们两边都不致结仇。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结个屁仇!谁知道你们三个是不是一伙的?无故打伤了我们弟兄还落个好名声,这是多好的事情啊。”那公子说话越来越不客气。
雨水淋到头上,非常不舒服,王天逸心里的火更是噌噌地往上蹿,他直起身来,歪了歪头,冷冷地说道:“我没骗李孝先,事情我既然做了,那你想怎么办?”
那公子看到王天逸的样子,知道王天逸恼了,他不怒反笑:“哈哈,真是厉害。一个青城的都敢跟我叫板了。唉,要不是我在路上遇到受伤的戚连,我们秦剑门的脸都被我那傻兄弟丢光了。看看吧,现在青城的都敢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再往后,我们秦剑门解散了吧,改他妈的私塾教书好了!”那公子越说越生气,最后都开始骂人了。
说完,眼睛一瞪,对王天逸说道:“青城的!留下你根手指吧!我再找那两个混蛋婆娘算账!要是你们是一伙的,我要你的命!”
王天逸大怒,抽剑在手,说道:“我没骗你。信不信由你了。”眼睛却乱转,盘算从哪里逃走,面对这些武林之徒,他可没指望自己一打八。
不过那公子却一声冷笑:“想打是吧?”说着翻身下马,也抽出剑来,对王天逸一指道,“来、来、来,江湖规矩,单挑。别说我们以多欺少。话说在前面,这可是生死由命。死了也别怪我!”
旁边的一个手下赶紧说道:“少爷,使不得!不用您动手,我们先擒了他!”说完他的随从都翻身下马要一拥而上。
那公子把手一挥,骂得:“放屁!秦剑门一向光明磊落。都他妈的滚到一边看着去!”这公子的举动让王天逸有些吃惊,也有些庆幸,更混杂着敬佩。不禁问了一句:“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李义前!”伴随这句答话,李义前暴喝一声,挺身攻上。王天逸在庙里见过李孝先出手,知道秦剑门很快,现在和李义前打在一起,发现秦剑门的剑不仅很快,更混杂着拳脚攻势,被近身以后非常难缠。
成事在雨
一开始因为对方是一个门派的公子,王天逸还有些害怕他的武功,等接战之后,王天逸却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游刃有余地抵挡,不由吃惊起来,他没时间想到这些天天天和丁玉展、唐博这样的高手练习,不仅自己的武功有了很大进步,临敌经验更是丰富。
没多长时间,王天逸和李义前已经过了五十多招,王天逸仍然毫无败象,毕竟李义前再快也快不过丁三、博六,王天逸早就被两个人打习惯了。
李义前却是越打越着急,他也不是莽夫,王天逸的年龄门派他刚才在路上都算过了,这么年轻的青城派弟子武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他在庙里自愿被打一拳,不是江湖经验少就是天生傻子,所以他认定这个出头鸟不过是个江湖经验很少的三脚猫,看自己人无理打伤了人,不能轻易脱身了,打也打不过,就冒险出头骗一下自己秦剑门。况且青城派的人和武功自己都领教过,并不是太难对付。“对付这样的人,我自己足够了”,李义前的原来的打算是这样的。
但李义前现在有点着急了,原本只想教训一下对方,现在自己却久攻不下,旁边还有手下看着,现在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了。加上这场雨,雨水不停地滚入眼中,很影响视线;兵刃上都是水,碰撞之后在雨花中激荡而开,很难估计下一步的局面;而地面又异常地湿滑,身体根本没法做什么大的动作,而王天逸则主要是防守,他对李义前这样的人还真不想拼命,他剑法身体运动幅度并不大,在雨里反而成了以逸待劳、以长攻短的局面。
再力拼几招毫无收获之后,李义前实在忍不住了,他发动了绝招,打算不管对方死活了。
他长剑一摆敲开了王天逸的剑,让对方正前方露出刹那间的空门。
抓住这一瞬间的时机,全身冲前,全凭左腿蹬在地上发力,右腿前踹王天逸左腿膝盖,左手猛地抓住了自己右手手腕,两手一起发力,他的长剑马上从横着变成了剑尖直对王天逸咽喉,然后直刺过去。
这招是秦剑门的绝招之一“翻天覆地”,从上下两路齐攻对方。此招虽然厉害,只是因为整个身体前冲,只有左脚蹬在地上,所有力量和速度都来自这半只左脚,需要极高的身体平衡能力,在雨里湿滑的地上使用却是危险异常,但李义前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心里现在只有他的面子和秦剑门的面子。
面对李义前的突袭,王天逸大惊,刚才和李义前过招的时候,他念李孝先的侠义和李义前的公平,只是防守,现在面对李义前这样危险的招式,王天逸情急之下无暇多想,也是全力发剑了,他本来剑练得就快,而且是单手握剑,速度比李义前的双手剑自然要快许多,后发而先至,眼看就要先洞穿李义前的喉咙。
但是王天逸没有把此招使实,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李孝先、章高蝉的影子,在长剑快击中李义前的时候,他用力手腕下压,他的剑尖画了一段小小的弧线。偏离了李义前的喉咙,只在李义前的肩膀上擦出了一道血花。
李义前的“翻天覆地”还没用完,就见到对方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地躲避,反而凶猛地和自己对攻过来,速度居然比刚才快了很多,眨眼间就到了自己喉咙。这是不折不扣的同归于尽杀法!
本来是先发杀招的李义前却怕了,惊骇莫名的他,不管自己长剑了,只是要避开对方的攻击。这样的身形不可避免地一滞。这个时候左肩猛地一痛,好像被通红的火条烙了一下,身体的平衡感没有了,蹬在地上发力的左脚马上在泥地上打滑了,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泥水中。
“翻天覆地”败给了雨水。
王天逸一大步退了开去,刚才李义前的右脚尖是擦着他的左膝踏在地上的,虽然隔着衣服,仍然让他膝盖隐隐作痛,虽然对手摔倒了,他还是后怕得很,马上倒着跃了开去。
“你没事吧?”王天逸看到李义前龇牙咧嘴地捂着左肩慢慢地在泥水里撑起身子来,他又感到非常歉意,又走上前两步关切地问道。
李义前左肩受伤,大腿也疼得厉害,知道刚才那一下滑倒伤了自己的大腿,他根本不想看王天逸,心里的羞愧、愤怒纠缠在一起,牙齿都咬得咯咯响。这个时候惊恐的手下才跑过来扶起李义前。
看到李义前的手下围了过来,王天逸又赶紧后退了几步,想说点不伤李义前面子的话,但江湖菜鸟的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见李义前被手下簇拥着站了起来,又想转身逃跑,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手里的长剑都摆来摆去的,不知道怎么拿才好。
“少爷,我们上吧!”一个手下怒视着王天逸说道。
李义前脑子混乱得很,手下的关切只能让他感到无地自容:是自己要单挑的,不管胜负怎么样,反正自己丢人丢到家了,居然中剑后摔倒在泥水中。现在自己满身的泥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想继续打吧,两条腿痛得厉害,站着都难受,还怎么打?况且那小子剑很快,自己都大意了,没有了自己,剩下的七个手下也很难留下他。但是不讨回面子,以后……
八个人和一个人就静静地在雨里对视。这个时候,一匹快马从八个人身后赶来:“少爷,老爷让您赶紧回去。有要紧的事情!”
李义前鼻子里深深出了一日气,盯着王天逸咬牙说了一句:“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上马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王天逸抱拳行了个礼,看着他们骑马离开,转身慢慢前行,耳朵却竖着听着后面的动静,可惜下着雨,马蹄声消失了之后,王天逸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了,一颗心跳得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走了几步看到那车夫还躺在那里,他跑上前去把他拍醒,告诉他去金竹客栈拿车,从怀里掏出锭银子给了他,也没管多少。
做完这些,这个刚才很风光的胜利者,却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好像被迫的小偷一般踩着一路积水朝金竹客栈拔足狂逃而去,他害怕对方再杀回来报仇,连自己扔在地上的油伞都没敢捡。
进去金竹客栈后,也不管伙计惊奇的询问,一头往院里跑去,只想着赶紧见到丁玉展和唐博,有了他们两个,自己才心安点。
可惜王天逸刚进三个贵宾院子的胡同,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在木门四分五裂的爆裂中,一个人竟然生生撞破静竹院的院门飞了出来,一直砸到对面的墙上,才摔在地上。但那人却艰难地马上倚墙站了起来,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黄铜色的弯刀来。
“博六!”王天逸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唐博,大惊之下抽出长剑冲了过去。
“别过来!快走!”嘴角流血的唐博看到王天逸马上瞠目大喊。
情意无价
王天逸一看这种局面,马上就猜到了唐博遇到了强大异常的敌人,刚才居然连他都被打出来了。
唐博倚着墙在那里大口喘气,好像连动一动都困难的样子,看着王天逸愣冲过来,满面焦急的唐博用力往门里打出三颗暗器,这一用力,他又一口血喷了出来,捂着胸口怒喝道:“混蛋!别过来啊!”
王天逸没有听,跑过唐博身边的时候,他说道:“你赶紧走!我顶着!”然后一咬牙冲进了大门四分五裂的静竹院。
王天逸咬牙并不是因为他愤怒,而是因为他害怕。连唐博都打不过的敌人自己怎么可能会赢,但朋友有难,自己又怎么能袖手旁观?王天逸踩着地上的大门碎片冲进静竹院的时候,只感到自己头皮都炸起来了。
刚进去院子,就看到怒气冲冲的章高蝉向着大门走来,今天的章高蝉没有穿药农的衣服,也没有穿武士服,只穿着寻常的丝绸长袍,但是他两道浓眉都立了起来。鼻子也皱了起来,眼里都是怒火,浑身散发出一种可怕之极的煞气,他走得并不快,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王天逸的心上,看到对方这种气势,王天逸的长剑都伴随着章高蝉的脚步颤抖起来。
“我最恨你这种对女子和弱者下手的人!”章高蝉指着门外的唐博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好像提剑站在他面前的王天逸根本是隐形人一样,连看都不看站在门口的王天逸。
王天逸眼一扫,静竹院里还有很多武林人士打扮的人站在屋边,宋华也在其中,他们好像并没有一拥而上的意思,都是很轻松地站在那里看着。院子中间的地上却有个人一动不动地趴着,不知道是死是活,一把闪亮的长剑插在离他不远的地上,不是丁玉展是谁!王天逸认出那是丁玉展后,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他打倒了丁三,又伤了博六!”王天逸心中一个声音轰然响起。
大吼一声,王天逸挥剑对着章高蝉冲了过去,以前无论进行什么战斗,一旦决心接战,根本没有时间害怕,但这次不同,对手太可怕了,王天逸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赢,冲过去的脚步就像踩在棉花上,而手抖得长剑都快要捏不住了,但他还要战斗,他要拖住章高蝉让还活着的唐博逃走,所以他就像一只可怜的老鼠绝望地向猫冲了过去。
“博六你快走啊!”王天逸一边拼尽全力向章高蝉砍去,一边大喊。
章高蝉冷哼一声,手臂一挥,他长袍巨大的袍袖突然变得如同钢铁一般,迎上了王天逸当头而至的长剑,长剑一下就被打飞了。
然后左臂一动,他的另一边袖子在空中卷中了唐博射来的一把柳叶刀,冷笑着“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这是那边的唐博看到王天逸危险了,全力打出这把飞刀。
那章高蝉武功实在太可怕了,那一腿的速度让他连暗器都来不及发,只能两手全力挡在胸前硬接那一腿,结果只一击就生生把他轰出了院子,还让他受了生平最严重的内伤,现在他全身经脉都被震得移位了,别说逃走了,就连抬抬手都困难得很。
现在他拼尽最后一点内力射出了那把柳叶刀之后,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沿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上。看着场里螳臂当车的王天逸在拼命,唐博的两只眼眶都要瞪裂了,在心里大喊:“傻瓜!你走啊!你走啊!”
王天逸长剑被对方袖子打飞之后,他的右臂如被火燎,知道仅仅是对方袖子上的内力自己就受不了,但他来不及管那么多了,又猱身而上挥拳向章高蝉面门直击过去,章高蝉只是袖子一挥打在他肩头,王天逸就“噔、噔、噔”连退了三步才站定,而那右臂已经痛得抬不起来。
章高蝉很不耐烦地把视线从唐博身上挪开,瞥了王天逸一眼,冷哼道:“无关的人闪开!”
王天逸听了一愣,回头看去唐博还在那里,他大吼一声拉着右臂又扑了上来,想用仅剩的左手抱住章高蝉,章高蝉皱起了眉头,嘴里骂着:“烦死人了。”身形如闪电一般一动,双手就捏住了王天逸的双肩,只听“啪啪”两声,王天逸左右两臂全脱臼了。
王天逸只感觉两臂传来的痛楚让他脑袋里咝咝作响,眼前金星乱晃,天地都在旋转,他撕肝裂肺地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走啊!快走啊!啊啊!”唐博坐在地上,看着这情景,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王天逸耷拉着双臂,又抬腿向章高蝉踢去,章高蝉也有些吃惊了,看着这个武功低微的少年为了朋友还在拼命,他这次并没有用内力,只是用一根手指压下了王天逸的脚,说道:“你很有情义,这很好。但这事和你无关,我分得清楚。你最好现在就闪开,别逼我。一会我给你接好骨头。”
痛得满头是汗的王天逸,他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他没有闪开,而是咬着牙又对着章高蝉的腰踢了过去。这次章高蝉没有动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让他踢,王天逸只感到对方的身体坚硬如钢铁,踢到对方身上简直脚都要断了。然而他仍然一脚一脚地踢着,章高蝉白色的长袍上被他踢得到处都是泥,踢完第四脚,王天逸的右腿已经疼得哆嗦了,伸都伸不直了,他再也站不住了,右腿一软,单腿跪在了章高蝉面前。
他仰起了头,章高蝉冷冷地居高临下和他对视,王天逸全身痛得嘴唇都咬破了,他摆动着双臂尽力保持着身体平衡,跪在地上,把拖在地上的左腿拉了过来;又向章高蝉的脚踝踢去。现在他踢的力道连只苍蝇都踢不死了,但他只知道不能停,停了唐博就危险了。
章高蝉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轻轻击向王天逸的头。坐在地上的唐博看到章高蝉的动作,低下了头不忍再看,他难以抑止地抽泣起来。
舍侠取义
王天逸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拳风,半跪在地上的他毫无办法,只能闭目等死,没料想此时却一个女声传来:“慢着,高蝉,他是好人。”
章高蝉闻言,手刀马上停住了,王天逸抬头看去,说话的人正是药王庙的那个小姐,她被那碧环扶着,正从屋里走出来。
“刚才我叫人找你去帮的正是此人。”那小姐继续说道。此时那小姐已经脱了面纱,生得是温婉动人之极,地上的王天逸都看得忘了痛。
“啊?若若,怎么回事?他是那家伙的朋友啊。”章高蝉显得很吃惊,指着门外的唐博说道。
那若若小姐把药王庙的事情讲了一遍,章高蜱听到王天逸为了不相识的人甘愿挨上一拳,又留下来力阻追兵也是悚然动容,他马上歉意地把王天逸两条胳膊接好,手法之熟练胜过最好的大夫。
“对不住你了……”章高蝉向王天逸道歉道,一边把他扶了起来,不过王天逸却没听见,他刚才满脑子都是“现世现报”这句话,自己做了件好事马上就来了好报,但是自己现在固然没有危险了,他立刻担心起了丁三,所以他挣开了章高蝉的两手,一瘸一拐地跑到丁玉展身边,轻轻把他翻了过来。
“你朋友没事,应该只是昏过去了……”章高蝉还没说完,丁玉展“啊!”的一声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过来,他跳起来的力量之大把王天逸一下子给推倒在地上,欢蹦乱跳的他马上捡起了自己的剑,嘴里大叫:“好功夫,佩服佩服!再来再来!章公子呢?”一边四处打量,“咦?天逸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了?”说着过去要扶王天逸,王天逸心中却是大喜:丁玉展既然没事,那这事并不是想象的那么严重,而且看起来那个小姐和章高蝉关系不一般,自己刚才恰巧帮了她,那么自己努力一下把唐博救下。
王天逸对着丁玉展说道:“我没事,你去看唐博吧。”
丁玉展这才发现唐博委顿地坐在门口对面的地上,大惊失色,赶紧跑了过去。唐博耳朵还很好使,早听见丁三又活过来了,而且丁三说话中气十足,摆明了毫无内伤的样子,他眼中也是一亮,不过马上就变得快喷出火来了,左手在泥地上慢慢爬行,尽力去够掉在地上的那把慑魂刀。“只要丁三那混蛋过来,我就一刀戳死他!”唐博心中暗想。
王天逸爬起来,对着章高蝉行了个礼才说道:“我刚才以为阁下危害了我朋友二人,现在看来丁玉展一点事情都没有。我这两个朋友都是好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阁下,我想应该是误会吧。还望阁下告知,如果确实是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若若赶忙说道:“王小哥不用客气,我想肯定是误会。高蝉你说话啊!”
章高蝉看了一眼若若,心想:刚才你是没看到那人对你下手,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不过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天逸,也是非常困惑,说道:“您姓王是吧,看起来我比你大一点,就叫你一声王小哥吧。多谢你为若若仗义解困,刚才我也看到了你为了朋友拼命,我也佩服得很,像你这样侠义双全的人,肯为之拼命的朋友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坏人,但是你那个朋友做的事情我实在……实在……唉。”
章高蝉叹了口气,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若若还补充了一些事情,王天逸大体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自己去了药王庙之后,丁三并没有睡觉而是去了这个静竹院找章高蝉比试武功。不过章高蝉并没有在,他又采药去了,但因为雨越来越大,陡峭的山壁变得太滑太危险,他只好领着一群手下早早回来了,一回来就看见丁三这个人抱着剑坐在门口等着他,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他也是觉得丁三这种热爱武艺的精神是很令人佩服的,就破例同意了和他切磋一下武功。他也没有全力以赴,抱着一种指点的态度和丁三在院子里冒雨过招。两人正在激战,一个伙计突然进来报告说若若小姐回来了,让他赶紧去前边,出事了。
原来若若回到金竹客栈之后,担心王天逸留下来和那么多人对阵会出事,又累又怕来不及去后面的院子,就在酒楼里让遇到的第一个伙计找章高蝉去帮王天逸。
章高蝉看起来很在乎若若,那伙计说得不明不白,章高蝉以为若若出事了,他心急啊,可是丁三打在兴头上,缠住了章高蝉,章高蝉又不想出重手打倒丁三,边打边让一个手下去前面见若若看看情况。
此间,章高蝉对丁三边打边说自己有事,改天再较量,可是丁三全身心都放在了对攻上,根本没在意他说什么。章高蝉心急若若,他越来越着急,最后一怒之下,一掌印在了丁三胸口上,他已经和丁三过了几百招,丁三的水平了然于胸,这一掌不会对丁三有什么伤害,但肯定会把丁三打昏。丁三就这样被打了出去。
而此时,出门办事的唐博回来了,进屋一看,自己和丁三都不在。这个时候又听到了隔壁传来打斗声,早就对章高蝉的武功抱有高度戒心的他马上担心起来,他一纵身上了墙,飞身来到静竹院,恰恰见到丁三被章高蝉打得平飞出去,然后一动不动地落在地上昏死过去。唐博不知道丁三是死是活,不由大惊。
章高蝉一掌打飞丁三,也担心会对丁三有什么伤害,就飞身上前看丁三的情况,他这一速度极快的近前马上被唐博误以为是要给丁三致命一击,因为章高蝉离丁三的距离本来就近,他冲向丁三的速度又快得骇人,唐博也来不及开口询问,唐门暗器呼啸着穿过雨雾打向章高蝉,可是章高蝉太厉害了,他只用袖子就接住了大部分的暗器。唐博见到打倒丁三,又见到自己暗器对他丝毫无用,已经知道了自己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双方都是一愣,一个在墙上一个院子中间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恰恰这个时候,门开了,章高蝉的手下领着若若和那个丫环进来了,章高蝉可能是喊了一声语调亲密的“若若”,或者是其他什么举动,反正在墙上的唐博马上看出了这个女子和章高蝉关系不一般。他离若若的距离要比章高蝉离若若的距离更近。
他从墙上朝若若扑了过去,要抓若若当人质,来救走丁三。他知道自己靠硬拼自保都不可能,更别说救人了,只有抓住人质要挟章高蝉了。
但是章高蝉马上看出了唐博的意图,身形如鬼魅一样,后发而先至,挡在了唐博和若若之间,唐博知道自己不可能过得了这个章高蝉。也就是说人质他肯定抓不到了。
这个时候,唐博做了一件事情,他掏出了两枚透骨钉从章高蝉胳膊下面打了出去,目标却是背对着他们正往前走的若若。
正是这一击让章高蝉怒发冲冠,他打落了两颗透骨钉后,一脚朝唐博踹了过去,快得连让唐博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时间都没有,唐博的右手本来已经在怀里又捏住了两颗透骨钉,看到这雷霆般的一脚,他连躲开的时间都没有,无奈地放开了暗器,右手从怀里抽了出来,双手一起在胸前硬接这一腿。只这一击让他撞碎大门飞了出去。然后王天逸恰巧来了看到了博六撞碎大门这一幕。
王天逸听到章高蝉恨恨地说到博六对若若出手的时候也是目瞪口呆,他虽然大体上明白唐博是为了牵制章高蝉,但这样的事情对方肯定不会轻易原谅,别说章高蝉和若若关系非常了,就算自己都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正在头痛,突然想到唐博以前教过他如何在危急的情况下拖延敌人逃走的事情,唐博说不要杀死敌人,而是要最大限度地给敌人制造伤员,伤员比死人更能拖住敌人的时间。眼中一亮,心想唐博怎么说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的人,自己赌他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开口说道:“我的那位朋友用暗器打……打……若若小姐实在……难以原谅。但是我猜我的那位兄弟的暗器肯定不是对着要害去的,章公子您武艺高强之极,请问是不是这样?”
章高蝉一愣,良久才说道:“是这样的。那暗器走的路线极低,目标应该是若若的腿。”说到这里,语调又高了起来,“但是他怎么也不该对无关的人动手啊!更何况是个弱女子!这样的人学武简直是耻辱!”
“是我们不对。但我想他也是为了救丁三吧,就是您打倒的那个,他不了解情况,以为您要对丁三下毒手,您武功又这么高,为了救朋友不得不这样做。”看着章高蝉的脸色,王天逸赶紧补充,“这样做实在不对,但是可能是时间太紧,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想不到别的方法。一时冲动犯了这样的错!”
“高蝉,我不是没事吗?我看这是误会,王小哥那么好的人,他的朋友能坏到哪里去?”若若轻轻拉了拉章高蝉的袖子。
章高蝉看了看若若又看了看王天逸,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步走出门口,那边丁三正在盘腿坐着给唐博疗伤。
“丁兄弟,你先闪开。”章高蝉叫开丁三,一伸手按住了唐博胸口,只一盏茶的工夫就把唐博移位的经脉全部复原了,唐博感到对方的内力汹涌而人,自己好像浸在热水里一样,吐出一口淤血之后,竟然感到自己和没受内伤之前毫无区别,章高蝉的武功和医术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章高蝉一把把坐在地上的唐博拉了起来,沉声说道:“这位朋友,看在那个王小哥面子上,我治好了你的伤,这事就算完了。但是我得给你点忠告,我们学习武艺是为了弘扬侠义,除暴安良,扶弱帮贫的,万不可恃强欺人,对于女子和无关的人你怎么能无故乱伤呢?希望你以后知错能改……”
唐博却丝毫不惧章高蝉,他一声冷笑:“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为了兄弟我出手有什么错?!”
“可是你不能伤别人啊。这要遭报应的。”章高蝉没想到对方如此硬气,自己反倒有点手足无措了。
“你武功那么强,我不伤人拖住你的话,我怎么救我兄弟?义气为先,情义为重,为了兄弟做这样的事情我心安理得!除暴安良?济贫扶弱?如果看见自己兄弟有难都救不了的话,还讲什么侠义?难道让我看见你这样的强敌,不管丁三扭头就跑?或者索性在你面前直接自杀,这样就是侠义了?报应?为了兄弟我下地狱都行!两肋插刀难道只是说说吗?”唐博的话掷地有声,章高蝉也想不出话来反驳,居然被说得瞠目结舌地呆在那里。
丁玉展此时已经向王天逸问清了情况,大声说道:“博六!你如果靠抓一个女子做人质救我的话,我宁可死!”
旁边听的众人都是心中一动,暗想此人倒也是个侠义之辈。
不过唐博的话非常绝,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爱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你有难我就要救你!就像刚才天逸做的一样!”唐博的话义薄云天,众人又是一愣。
不过唐博提起了王天逸,不由大怒起来,大骂丁三:“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昨天警告过你不要惹事了!你他妈的知道为了你我们俩都差点死掉吗!刚才天逸两只胳膊都被脱臼了,为了我们,他跪在地上还在踢章高蝉,你他妈的知道吗!”
丁玉展大惊,扭头问站在身边的王天逸:“真的?”
“这是个误会。没事。”王天逸微笑着说道。
丁玉展看见王天逸的表情,知道唐博说的是真的,他心下感动,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唐博怒喝道:“你这个混蛋!”说着一拳对着丁三打了过来,丁三却并不躲闪,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挨了唐博愤怒的一拳,立刻被打飞了出去。
丁玉展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低头轻声说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唐博气得哼了一声,扭过了头不再理他。章高蝉此时却是觉得三人有情有义,虽然唐博的做法自己无法认同,但他那些义气为先的话却合情合理。心中对三人好感大盛,又见三人衣着破烂,浑身是泥,嘴边都留有血丝,感到十分歉意。于是邀请三人进屋换换衣服然后一起聊聊。
丁玉展当然乐意,他想着的是章高蝉那身武功,另外章高蝉的一些想法也非常对他的口味;王天逸本无所谓,若若感激他仗义出手,让他留下,也就答应了;唐博却不想去,但是见那两人都答应了,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没料想却聊得十分投机,丁玉展和章高蝉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章高蝉好像对内地武林也并不熟悉,丁玉展自报家门之后,才知道他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的公子,他非常欣赏丁玉展这样本可以锦衣玉食、但为了武功和侠义却可以在江湖上颠沛流离的精神,而王天逸则是有点崇拜章高蝉,武功那么好,却真的是讲侠义的。唐博则是吃惊,他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居然是昆仑派的新掌门,虽然王天逸没听过昆仑派,但是他知道,“武功太强了啊,简直可以以一当千啊,得赶紧通知家里昆仑派这个情况啊,幸好三叔已经在这边了。”唐博心中暗想。
章高蝉后来索性留三人一起吃午饭,而若若向金竹客栈要了厨具,亲自下厨做饭给他们。三人吃了之后大呼好吃。
章高蝉十分高兴,向他们介绍了那若若小姐,原来她是武当派知名人物高明海的千金——高柳若,高家和章家以前是世交,高明海正带着高柳若寻医问病,正好在路上遇到了章高蝉,知道了故人的儿子不仅活着,更有了一身通天的武功和医术,还当上了掌门,十分高兴,很放心地让章高蝉带着高柳若来徐云城找药给她治病。
“若若姐的病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章大哥你找百明草。”丁玉展问道。
章高蝉叹了口气,说道:“若若现在不会武功,是因为小时候练功走火入魔了,伤了经脉,已经是积年老伤不好治了。我研究了很多医书,配出了一味方子,但是却少一味药,百明草。最近我一直在找这种药。”
“药铺里没有?很贵吗?”王天逸问道。
“唉,百明草医治的范围极小,用途极其有限,所以它的价格反而极其便宜,它又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很难采。一般药店根本不要这种药,而有时候药农就算看见它也不会采,因为不值钱。我们问了所有的药铺都没有这个东西,只能自己亲自找,可是徐云城的山太多了,唉,难办啊。”
“我最近没事,帮你找吧。”王天逸笑着说道。丁玉展也表示要帮忙。
这个时候若若脱了围裙也进来坐了,章高蝉很高兴,要画下药的图给他们认,突然想到王天逸的名字自己只知道怎么读,却不知道怎么写,问道:“王小哥,你名字是怎么写的?是不是“立”“日”“心”那个“意”?”
王天逸笑着说道:“天地的天,逃逸的逸,就是玉兔的兔加个走之底。”
“兔?你名字里有兔?”章高蝉很吃惊,把王天逸弄得一头雾水。若若也看出章高蝉有些不对劲了,拉着他衣服问道:“高蝉,什么事情?王小哥名字怎么了?”
“没什么。”章高蝉愣了一下,笑着说道。
“你骗我!你这傻子一说瞎话就耳朵红,我看出来了,你说啊!”若若软语求章高蝉道。
“哦,我想起来了一个事情,以前我遇到个算命的,算得十分灵验,说我‘遇兔则吉’,这次果然王小哥替若若解了困,他名字里有个‘兔’字,真是灵验啊。”这话说得若若和王天逸他们都笑起来了。
不过章高蝉又多打量了王天逸几眼,他刚才并没有说实话,他确实遇到过一个算命人,算得也是极其灵验,很多的事情都一一应验了。他也从不信变得有点相信起来,不过那算命人说他命中有道生死劫,如果过了,则一生命运大吉;如果过不了,不仅自己,连自己的亲人都会大凶。“你要记住,遇兔大凶。”那算命人对他这样说,他怎么问,那人也不解释这话的意思。他以为是指属兔的,所以慢慢地他不再带属兔的手下出动了。
但是今天却遇到了一个名字里有兔的人,不由惊疑起来,但是想到王天逸的人如此好,又想到那算命人说的那生死劫的时间离现在没有几年的时间了。“这样好的一个青年人过了几年怎么会让我和我的家人大凶呢?他现在地位很低武功低微,几年之内能有什么作为?就算他变得和我一样厉害,他明显是个侠义之辈,我也是侠义中人,怎么可能和我有冲突呢?我是孤儿,只有若若可能成为我的家人,他又帮过若若,难道他这种人还能对女子下手?我多虑了,算命人指的那个人不是王小哥,是另有其人。”
章高蝉失笑了一下,晃晃头甩掉了这个古怪的想法,亲自给王天逸夹了菜:“下过雨,山上很滑,你们明天注意安全,千万不要爬悬崖,帮我看看就行。”
孝子无双
吃过了中饭,雨也停了,相见恨晚的丁三和章高蝉切磋起武艺来,章高蝉欣赏丁玉展和王天逸的侠义思想,打算下午自己专门留下来指导丁三他们三个武艺。唐博却自称有事,马上就要告辞,
王天逸知道自己的水平离他们两个太远,雄鹰和野兔是很难沟通的,章高蝉也很难指导自己。所以看见唐博要离开,他就自告奋勇地要去帮章高蝉和若若找药。
“没事,我正好要游玩一下呢。”王天逸笑着向章高蝉说道。
“王小哥,那你就去北面的山上看看吧。我们还没搜那个方向,那地方山势很陡峭,而且刚下完雨,你千万不要自己爬悬崖,看看就行。如果找到了,告诉我的人就行。”章高蝉赶紧嘱咐他。
“你们两个下午回来吃饭。”高柳若说道。
“放心吧,章大哥、若若姐。”王天逸笑着把百明草的图收进了怀里,告别了高柳若和章高蝉,和唐博一起走出了院子。
唐博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出院子就拉住王天逸说道:“兄弟,我们怕要分别了。”
王天逸听了很吃惊,赶紧问怎么回事。
“我三叔唐权海已经到了这里,他是特意绕了个圈子来这里接我回去的,我可能很快就和你分开了。”看到王天逸失望的样子,唐博也叹了口气,说道,“不仅是我,丁三的姐夫杨昆应该马上也到了,丁三也要走。不过你先别告诉他。”
王天逸有些伤感,不过他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和唐博四手相握眼圈都有些红了。两人唏嘘了良久一起往客栈门口走去,王天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把药王庙的事情自己又说了一遍。他害怕对方来寻仇,问唐博怎么办。
“你既然走了,我去给章大哥说说这事吧,不然心里总是不踏实的。”王天逸说道。
唐博听完微笑了一下:“哈,没事的。正好我三叔唐权海来了,下午就要领我去见秦剑门和其他一些武林人士。李义前我家也早就认识,我让三叔给他说说。他们秦剑门那么点的小门派,我三叔又是我们家的重要人物,他说了话,给李义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纠缠此事。”
“至于章高蝉,你求他反而无用,”唐博想了一下又说了起来,“他武功再好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在偌太的江湖上有什么用?他人很厚道,但是厚道不一定管用啊。且不说他的昆仑派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没有多少声望,说了话没多少人会听的,就算他想帮你,他也不能天天跟着保护你啊,这里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势力。而我们唐门不同,我们家有成百的高手,江湖上任何风吹草动我们的耳目都会知道,我们的高手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江湖任何地方。我们有人有钱有威望!虽然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但我想我们对秦剑门说的话比章高蝉说的话管用。”
唐博的话让王天逸学到了很多东西,看着王天逸听得出神的样子,唐博拍了拍王天逸的肩膀,诚恳地说道:“天逸,我知道你是热心人,但是有时候你不要强出……”唐博本来想在临走的时候劝告天逸在江湖上不要强出头,这样很危险。但马上想到要不是他强出头救了那高柳若,谁知道那愤怒的章高蝉会怎么对付他,所以生生地把话咽回去了。
唐博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惹了事,就告诉对方你是唐家博六的朋友!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王天逸和唐博分手后,径直出了城来到了北面的山里,山势果然很陡,王天逸心情不好,在山里的羊肠小道里漫无目的地乱走,脑子里却在伤感马上就要来的分别。雨后山路泥泞,又非常陡峭,极是危险,王天逸不小心一跤摔倒,一直朝下滚了十丈远才停住,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慌忙拿出那图,四处查看起来。
只是现在春天已来,到处都是新绿,找根草哪有那么容易?王天逸一边走一边看,眼睛都花了。
不知不觉间,行至一极高的峭壁处,下面站着个人肩头搭着一捆绳子,正抬头往上看,王天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一个药农打扮的人背着大药篓腰悬长索从崖顶爬下,看那架势要去悬崖中间的一棵横着长出来的小松树,那松树离地面还有十几丈的距离,虽然下面有几丈高的土坡,但也坡度极陡。看那人踩一脚滑一脚地往下慢慢爬,王天逸只是看都觉得眼晕。心想:“刚下了雨就去这种地方采药,莫不是疯了?这也太危险了吧。”
王天逸刚转身要走,就听“啪”的一声,地上看的那人惊叫起来,王天逸抬头看去,只见长索放得太长,承受不住重力,被拉断了。而那人紧紧攀住岩壁伏在那里没法动了,腰里耷拉下一段绳子来,他离那松树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却是进不得退不得了,被困在悬崖上了。
“大哥,求求你,赶紧救人啊!”那地上看着的人跑了过来,哭着拉住了王天逸。王天逸这才发现那人原来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王天逸看了看那悬崖,倒抽一口冷气,问道:“这怎么救?那么高,猿猴也下不去。”
那小孩把绳子递给王天逸,哭着说道:“大哥你把绳子拴在崖顶树上,把我放下去吧!求求你了!大哥,只求你在上面看着绳子别再断了就行。”
王天逸这种要求怎么好意思推脱,和那小孩气喘吁吁地跑到崖顶,才知道是长索在悬崖边缘磨的时间太久,给磨断了,他们把绳子系在树上,那小孩就要往自己腰上扎绳子,王天逸看那小孩身体单薄,四肢无力,不像是身手敏捷练过武术的样子,而且还在掉泪,他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把绳子抓了过来,说道:“我下去救人,你看好。”
说着王天逸用绳子扎好腰,慢慢爬下去了,那峭壁异常陡峭,再加上雨水,太滑,王天逸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靠着身手敏捷,反应快,王天逸好不容易到了那人停身的地方,看到那人就靠着两手紧紧抠着崖缝在那里支持,十指都出血了,他身体一动都不能动,脸也是紧紧贴在石头上,后脑勺对着王天逸,连头都转不过来。
“我来了,把手给我!”王天逸冲他喊道。
“不行!”那人大喊,“请你把我腰上的绳子和你的绳子系在一起!”
王天逸一愣,他没有下过悬崖,寻思一下觉得此人说的更加保险,就又下了一步,和那人并肩站着,左手攀住一块突起的石头,右手伸手过去抓住了那人腰里的绳子,单手要把绳子系在腰里。
“请你系长一点!一定要系长一点!”那人反复大喊这句话。
王天逸很奇怪,他想的是系长一点是指两人可以一前一后地往上爬,就把那人的绳子在手里顺了很远才和自己系到一起。
“系好了,把手给我!”王天逸大喊。
“谢谢!稍等!”那人居然别着脸开始向下爬!“你!你干吗?!”王天逸大惊,自己好不容易下来救这个人脱离险境,这个人居然还往下爬!
“请您抓紧石头!这地方太陡,我要拉紧一下绳子了!对不住你了,回头我报答你!”那人大喊。然后王天逸就感到腰里的那绳子一下子紧了,一股大力传到了自己腰间,王天逸死命地攀紧岩石抵抗腰部的拉力,看来那人直接顺着绳子下滑了,吓得王天逸大骂:“你他妈疯了!啊!要死了!要死了!你想干什么!”
不过那力量很快就消失了,王天逸听声音知道他下到那棵松树那里了。“终于采到了!”那人大声欢呼起来,而王天逸都要急得哭出来了。“大哥,求求你,我们还是赶紧爬回去吧!”抠着石头缝动弹不得的王天逸早吓得屁滚尿流了,为了活命,竟然哀求起这疯子了。
“对不住兄弟你了!”王天逸听下面那人歉意地说道,他心里现在已经快把那人的祖宗八代都骂光了。“你再坚持一下。”王天逸腰部一紧,知道对方在爬,他只好赶紧攀紧石头,没想到那石头已经松了,“啪”一下被王天逸拉了出来,惊呼声中,两人一起坠下,王天逸死命地抓住了绳子,他由从腰部传来的力量估计了下面那人的坠落方向,大吼一声一腿撑在峭壁上,自己下坠的方向改变了一些,正好和那人从那小松树两边坠下,两人之间的绳子挂在了那松树上,瞬间就拉直了,两人被挂住了,就这一停顿,王天逸和那人在半空中撞在一起,都是惨呼一声。
“原来是你!”那人转过头来,和王天逸互相看见了对方,异口同声地惊叫道,那人竟是李孝先。
这时,啪嚓一声,那松树被连根拔出,两人又掉了下去。
在这生死关头,王天逸快捷无伦地拔出长剑,一下子把剑在石头上拍断,右手拉住李孝先,左手死命地把断剑插进悬崖上的缝隙和土里来延缓下降的速度,李孝先也双手紧握住一把采药用的鹤嘴锄用力挂住斜坡,两人连滚带爬地终于在拴在悬崖上的那根绳子彻底拉直之前,顿住了身形,趴在了峭壁上。这个位置离下面的斜坡距离不算远了,王天逸斩断了那绳子,两人慢慢地滑下了这陡崖。
“刚下完雨,你就敢爬悬崖?!而且刚才你还那样,差点把我一起摔死!如果你不是李孝先,我就……我就……唉!”满头冷汗的王天逸委顿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浑身还在因为恐惧而发抖,他想说的是“如果你不是李孝先,我就揍死你这混蛋”。
“太谢谢你了,王兄弟!”李孝先没有听出王天逸的意思,他对王天逸行了个礼,说道:“刚才我太想拿到那药草了。我父亲的病急需这种药的。我找了好多天了!”
王天逸听到李孝先是为了给他父亲治病才做这种不要命事情,这才知道他的孝顺名声不是自来的,满腔火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敬佩你!李孝先。”王天逸站了起来抱拳说道。
风起秦剑
李孝先看王天逸说的郑重,不由一愣,愕然问道:“兄弟你这是?” “你果然人如其名,名不虚传!在药王庙我就听百姓夸你了!像你这样孝顺的人我真的是没见过几个。”王天逸实话实说道。
“唉,”李孝先却挠挠头,“我不知道他们都盯着我干什么?我觉得我做的都是我该做的。”
这个时候,那个小孩跑下来了,李孝先给王天逸介绍,那原来是他的一个小厮——祺安,说着让祺安把一些草药拿了,和王天逸一起坐下,亲自给王天逸刚才滚下来的时候划破的伤口敷上草药。
上完了草药,两人坐在那里聊了起来。
“咱们年龄差不多,我比我大哥小十岁,生我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李孝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父亲怕继母对我和大哥不好,一直没有续弦,自己既当爹又当娘地把我们两个抚养大,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的生养大恩我们粉身碎骨也还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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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爹爹最近几年得了严重的肺疾,身体每况愈下,我遍访名医都说是绝症,我……我只能尽力用药来维持爹爹的寿命了。”说到后面李孝先眼圈红了,却没有流泪,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痛楚了。
王天逸看着他这个样子,想起自己漂泊在外,好久没有尽孝道了。也是胸口堵得难受,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都思念起了父母,王天逸过了一会才问道:“李兄,你家也是一个门派,你不用自己采药吧?”
“你不懂。这里的药农很多,但是有些地方我们都上不去,更何况他们了。我刚才采的那棵龙胆草,很少听说有人采到的,珍贵得很,我家开着药铺这种东西的存货也快没有了。我找了很久才发现的。”
“李兄,你不是门派少当家的吗?平常不忙?都是天天找药?”王天逸刚说了这句,突然想起自己上午还伤了他大哥,马上紧张起来,“对了,对了,李兄,上午的事情很不好意思。”
李孝先看他又窘又怕的样子,笑了起来:“没事。我看了大哥的伤势了,剑伤只是擦破了点皮,真正严重的是大腿的拉伤。”说到这,李孝先想到他大哥是起了杀心才在雨里强用“翻天覆地”导致摔倒受伤的,低下了头也不好意思再说。
“真是太抱歉了!”王天逸犹豫了良久,还是开口问道,“你大哥会报复我吗?要不我去你家上门谢罪吧?”
李孝先听到“上门谢罪”四字神色一变,今天中午李义前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不容易气消了,这家伙还上门干吗?这不是主动再给大哥脸上难看吗?况且大哥的脾气李孝先清楚,又不是那种不讲江湖道义的恶霸。所以李孝先赶紧说不用上门道歉了,又说道:“我大哥也是个好人,而且他很讲江湖道义,今天的事情既然都过去了,大哥决不可能再找你报复的。”
王天逸看李孝先人品如此之好,他大哥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不过想到李义前那么可怕,一见面就要自己的一根手指,心里还有点害怕,继续说道:“我看你大哥很……很……真没事了?”
李孝先知道王天逸想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我大哥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最近几年他着急啊!我们秦剑门几十年前也很厉害,控制了徐云城周围的大片地方,可是现在我们北有泰山,西临少林,南近长乐帮,唐门也经常来这边交易药材,我们家的势力日弱,现在我们连徐云城都控制不了。前几年,他们达成了协议,把徐云城定为了中空地带,药材生意谁都不能垄断,地盘谁都不能来,我们李家的势力范围他们就规定到了六分之一的徐云城,这个协议是直接签好后才给我们家看的,涉及我们家的利益,我们却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李孝先哀叹一声:“本来武林中讲靠山吃山,本土帮派有权垄断当地生意的,我们家原来也垄断药材生意,但那协议一签订,我们家就只剩下几条街的地盘了,药材生意也没法独家经营了,只能开开药铺了,这样门派马上没钱了,结果就是变得更加弱小。父亲一气之下。身体也日渐不行了。这事我认了,我也没怎么插手过江湖事务,我一直老老实实地打点药铺照顾爹爹。但是大哥却很不甘心,他一直想重振我们秦剑门,但是太难了,他们都太强大了,我们这种小门派又能怎么办呢?所以大哥脾气慢慢地就越来越坏,我也不敢劝他。”
王天逸对于这种事情不知道怎么劝才好,只好默不作声。李孝先出神了一会。才发觉冷场了,赶紧叫那祺安把自己的佩剑拿来。
“王兄弟,刚才你为了救我,长剑折断了,这把剑你拿着!”
王天逸自然坚辞不受。
李孝先瞪起了眼来:“怎么?看不起我?”
王天逸无奈之下只好接了过来,看那剑比自己那把不知好了多少,心下感动。这个时候,李孝先着急回家熬药了,问王天逸来这里干什么,王天逸把百明草的事情一说,李孝先吃惊地问道:“要那百明草干什么?那东西和野草差不了多少。”
“野草有时候也有用。反正是朋友要,我还得找。”王天逸笑着说道。
“哈,那你找对人了!”李孝先笑了,“这东西药铺不会卖,但是我家有!”看着王天逸高兴起来,看那架势想跟他回去取,李孝先又想起大哥今天下午在家里呆着呢,又苦笑起来:“王兄弟,你先回去客栈等着,一会我让祺安给你送去好吗?”
“姚先生,这事我们没法帮你们少林了!”李义前在秦剑门的大厅里对坐在他对面的少林俗家弟子姚厚力说道。
“咳咳,是啊,咳咳,唐家的唐博发话了,咳咳,唐权海也在,我们家都答应了,我们有心无力啊,咳咳。”秦剑门的掌门李浩然坐在大厅的主人位置上一边咳嗽一边说话。
“爹,你没事吧?”李义前赶紧站起来给李浩然捶背。
姚厚力坐在那里也是气得不行,唐家突然发话了,把他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烂,他是开封富顺银号的二老板,富顺是少林的产业,姚厚力也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最近他突然接到命令要逮一个人,这个人本身不厉害,却不太好逮,因为他身边跟着丁家和唐家的公子。
他很奇怪这样一个青城的小角色怎么会劳动上层下命令,又根据最近的情况,他猜是因为少林在山东的全军尽没,听说起因就是两份青城的请柬,高层大概是想找个当时的见证人问问吧。
但是上面没有说原因,只告诉他在徐云城丁玉展和唐博马上就会被各自的家族带走,必须在这个人进入长乐帮领地前逮到他!抓人必须是秘密的,而且不能伤不能杀。考虑到徐云城各派的眼线众多,少林不方便自己出动好手,上面指示他和秦剑门合作抓人。
为了这件事情顺利成功,以及保密,上面承诺给秦剑门不少好处。有了上面的承诺,披星戴月赶路而来的他今天刚到徐云城,就开始和秦剑门密谈。
结果很顺利,这个人刚刚伤了李义前,李义前对他没有丝毫好感,而且抓了他让姚厚力带走就会得到很多好处,比如扩张李家的地盘,少林协商给李家二分之一的药材生意,这样的美事谁不乐意干?况且姚厚力给他们说的是,王天逸得罪了少林,所以需要这样秘密抓捕。这样一来,秦剑门做事也不违背什么侠义准则,更何况,少林要做的事情谁敢不帮忙,李浩然和李义前很自然就同意了。
偏偏可气的是,刚才唐权海领着一群人来了,住在秦剑门的姚厚力自己也去拜见了,临走时候,唐博突然说道:“我有个朋友王天逸,好像得罪了你们秦剑门,希望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找他麻烦。”
面对赫赫有名的唐权海和豪门新虎的唐博,李义前有什么法子,只能马上承诺决不找王天逸的麻烦。
“不行!”姚厚力下了决心,“煮熟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 拳胜利口
“李掌门。”姚厚力对正在咳嗽的李浩然说了一句,看到李浩然和李义前都向自己看了过来,姚厚力没急着说话,而是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
姚厚力他是个胖子,现在一笑满脸的肉都挤到了一起:“两位想太多了吧?唐家是很厉害,但是他们是水,他们再强,也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而你们是石头!水走了石头还在!这么点小事一做,就有那么多的好处,你们何必考虑那么多呢?”
“姚先生,”李义前一边给父亲捶背一边说道,“我们知道您的意思,但他们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对他们说的话我们怎么敢轻视呢?既然答应了不动那小子,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实在爱莫能助了,您不如找些少林的好手来吧。我们家定会好好招待。”
姚厚力心里大骂放屁:能找自己的人还找你们这样的小门小派于什么?这是颠僧空性大师特别交代的,这么一想,那个青城的小子还真有点邪门啊,连空性都惊动了。再说就算现在再找时间也来不及了!那小子马上就进入长乐帮的领地了!心里骂归骂,可姚厚力脸上表情和心里想的截然不同。他呵呵笑了起来,做出一副李义前的话很好笑的样子,摇着头说道:“据我所知,唐门在徐云城并没有高手常驻,只在城里开了一个药店,徐云城附近的山里还有一个种药的药厂是他们家开的。就这么点人手,你们考虑他们干什么?他们家也不怎么重视这里,知道进不来,也很少有大人物来这边。唐权海和唐博这次一离开,他们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来这里了!担心什么呢?我们开的条件那么优厚,换了别的帮派早扑上来抢着做了。李贤侄,你说我们开的条件怎么样?”
,李义前听到姚厚力提到少林的条件,捶背的手慢了一些,李浩然感觉到了,说道:“姚先生,那个人可是唐家六少爷的朋友啊……”
“什么朋友?!”姚厚力声调一下子提高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啪”的一声把茶杯重重地撂在了茶几上,“李掌门和公子都是老江湖了,我问你们,唐博是什么身份?王天逸是什么身份?”
不等李浩然和李义前回答,姚厚力已经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李浩然前面,左手伸出了尾指,右手攥成了拳头,把拳头和尾指同时伸到了李浩然前面,表情激动地大声问了一句:“我问你们,猛虎和田鼠能做朋友吗?他们能成为真朋友吗?”
看着姚厚力的样子,李浩然和李义前同时被镇住了,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姚厚力并不等他们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大声说了起来:“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们想想,唐博是武林四大家族中的公子,那是什么人物?武林中的风云人物,真正的幼虎!而那个青城的呢?一个可怜巴巴的小门派的学徒!唐博是老虎的话,那么这个姓王的就是只小田鼠!”
“你们都人情世故丰富,那么你们说什么人能成为真朋友?肯定身上是有相似的地方,可以是相似的爱好,相似的性格,甚至是互相的赏识!这就像谈婚论嫁要门当户对一样,但这个王天逸和唐博哪里相称了?地位天上地下,武功天壤之别,他也不会作词赋诗弹琴击缶,他身上没有一点值得唐博这种人赏识的,他不过是侥幸结识了大人物而已。至于唐家少爷为何替他说话,我猜此人定是个溜须拍马之辈,唐家少爷旅途寂寞少个人提提行李、说话解闷,才和王天逸结伴而行的,唐博说的这个朋友只是指那种酒肉朋友或者是那种低三下四溜须拍马的朋友而已!”
说到这里,姚厚力看李浩然父子俩频频点头,他得意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唐家是四大家族中自己培养高手最多的,他们有名的难以接近和不相信外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青城弟子和你们过不去呢?更何况是这样的朋友!呵呵,我猜,唐博前脚离开徐云城,后脚就忘了这个小子是谁了!”
“你说的很对,那个青城的小子原来到处强出头,现在看唐家少爷要走了,怕事就求唐博说和,摆明了是那种无耻之辈。”李义前长袍内左肩的伤口还包着绷带呢,虽然只是指头长的小伤口,但仍然火辣辣地痛。他能不讨厌这个人吗?
“咳咳,”李浩然对于儿子这样的话非常不满,说得太轻率,他直了直腰,转头向后瞪了李义前一眼,李义前一愣,马上知道自己错了,红着脸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呵呵,这是唐公子和那青城小哥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详情。咳咳,”李浩然对站在面前姚厚力赔笑道,“刚才姚先生说得很对,我们也很想帮忙。但是最近我的手下都出去下面山里收药材去了,剩下的都是些三脚猫功夫的,你知道本来我们秦剑门的人就少,前儿今天又受了伤,这您也看到了。小二孝先又从来没有在江湖上混过,一直在伺候我的病,说他是武林的人,倒不如说是个郎中贴切,真的是人手不够啊。那少年武功也挺扎手的,义前都不是对手,要是强行动手还要不伤人这点人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的。咳咳。”
姚厚力一听就知道李浩然在推脱,看来打定主意不插手此事了,脸马上拉下来了,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返身坐回了椅子,看了看已经咳得说不出话来的李浩然,心里怒道:你这个老家伙逼我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刚才说了那么多,是看得起你!现在别怪我了!
想到这里,他冷笑了几声,说道:“没想到你们秦剑门怕唐家啊!那我们少林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李浩然和李义前闻言大惊,毕竟这个徐云城离得最近的就是少林的势力啊。“姚先生,您误会了!”李义前一边加快捶背的节奏一边说道,而李浩然心情激荡下,咳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个地方我们几个武林巨头谈判的时候,本来要把这里所有武林势力都彻底清出去的,将这里作为缓冲地带,考虑到你们秦剑门一直在这里好几代了,才卖了个面子给你们。”说完这些,姚厚力不再说话了,他已经说明白了,秦剑门可以不合作,但代价就是少林哪天就把秦剑门赶出徐云城。
李浩然和李义前都是满头冷汗了,看两人这个样子,姚厚力突然又笑了起来:“我真不知道你们怕什么?唐门的势力范围离这里很远。李贤侄你承诺给唐家的是不因为王天逸伤你的事找他麻烦,现在是我们少林要人,又不是你要报复他,这根本两码事情啊!到哪里你也不理亏啊!要是帮了我们,你们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啊。真要是他们唐家找来了,我给你们解释!这事我们少林替你们出头!”姚厚力拍得胸口啪啪响。
“咳咳,姚先生您先坐,我们商量一下。”说着李浩然起身要去正厅的后面。
看着李浩然艰难起身的样子,姚厚力赶紧站了起来,他不是怕李浩然身体有事,他怕浪费时间。“你们在这里商量,我出去!”说着他打开门出去了。
站在正厅的台阶上,看着秦剑门宽敞的练武场,他心情很好,甚至欣赏起练武场边上那棵合抱粗的梧桐来了,上面已经是满眼新绿了,好像一层绿色的薄雾。因为他知道秦剑门一定会答应,好的口才不一定能说服人,但是强大的拳头可以。
亲恩如山
过了一会,李义前开了门,探身出来对姚厚力说道:“姚先生您请进,我们商量好了。”
姚厚力轻笑了一下,转过身来,信步走回了正厅。
“姚先生,我们秦剑门可以帮你。但是,”李浩然用手捋了捋银白色的头发,微微停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说道,“我们有一个新的条件。”
“哦?”姚厚力谈判过无数次,知道这是对方要加码,但是他并不紧张,少林强秦剑弱,这就决定了谈判的主动权始终在他手里,如果对方漫天要价,他轻轻松松就能压着对方降下来,不过封口费却是少不了的,他笑着问道:“请讲。”
“我和父亲希望小弟孝先能拜入空闻大师门下。这就是我们的新条件。”李义前微笑着说道。
“空闻大师?”姚厚力原以为对方要提地盘和生意的条件,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条件,不由得愣了一下,“空闻大师是我们少林德高望重的高僧,也是少林武艺最好的人,这个条件有点难啊,毕竟我的地位离空闻大师还离着好远啊,另外想拜空闻大师为师的人挤破头啊,他收徒又万分严谨,几年来都没有收过新弟子了,孝先年纪快二十了吧,也有点大了……”姚厚力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头。
“还请姚先生一定帮忙!”李浩然坐直了腰,着急地说道。
“你们要知道,我说的给你们重新划地盘和生意其实是很麻烦的,我们还得找长乐帮和泰山派那些人重新谈,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们要把孝先送到空闻那里去,其实比地盘更麻烦,我实在……”姚厚力打算让秦剑门改个条件。
李义前站在李浩然身后打断了姚厚力的话:“姚先生,只要你能帮忙把孝先送到空闻大师那里学艺,我们可以放弃地盘和生意的条件。”
姚厚力闻言一惊,往李浩然看去,只见他也是微微点头,惊问道:“你们……你们可想仔细了……”
“我和父亲已经商量好了。这就是我们的条件。”李义前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
“我知道你们秦剑门一直想把自己发展壮大的,现在正是一个我们少林支持你们发展的机会,这样好的机会如果仅仅因为孝先就放弃是不是有点可惜呢?”姚厚力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秦剑门的条件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尤其是义前贤侄,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是你要明白,你以后就是秦剑门的掌门,要地盘要生意对你可是好处长远的……”
“我们已经想好了。”李浩然正色说道。
姚厚力睁大了眼睛呆坐在椅子上,好久才笑了起来:“我真佩服你们父子三人的感情,果然是名不虚传,父慈兄义弟孝啊,佩服啊。不过你们怎么想牺牲秦剑门的一些利益让孝先去少林呢?说一说,让我也听听。”
“先儿这个孩子非常孝顺,他为了我的病,什么事情他也干不了,现在都不像武林中人了,而是像个郎中。你想我还能活多久?我不想因为我耽搁了他的前途。我想他能在武林中闯出点名头做出点事业来啊!少林是武林巨头,如果孝先可以师从空闻大师,那日后肯定可以出人头地,我也了了一桩心愿啊……咳咳。”说得激动,李浩然的病又发作了,开始咳嗽起来,李义前赶紧拿过一个痰盂捧在手里放到李浩然前面,李浩然手一挥,李义前就一边半趴着腰拿着痰盂一边接着老父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姚先生,你知道我们秦剑门是个小帮派,再多的地再多的生意也不过是让我们以后做个富家翁而已,我这辈子也就是个小门派帮主的命了。但是我不想我弟弟仍然这样,他天赋很好,人也聪明,只是老不经历江湖,人变得有点单纯。若是能加入少林这种巨头,他的前途要光明百倍啊。况且他年纪轻,不像我已经娶妻生子了,他在外面游历江湖也没有这些负累。请姚先生一定帮忙。”
看到李浩然和李义前都这么坚决地为了亲情放弃利益,姚厚力十分感动,他也没什么说的,只能拱拱手表示一下他的钦佩之情:“你们既然这样,我也佩服得很。不过我实话实说,我的地位离空闻大师太远!有些事情只能全力以赴去做,至于结果我控制不了的。这样吧,空闻收徒的事情,我尽力去办,如果办不成的话,我就把孝先带到我的富顺银号去,让他做我的副手,我会好好栽培他的,你们看怎么样?”
三人又谈了一会,商定如果李孝先拜空闻为师那么地盘什么的条件就不提了,如果不行,那么李孝先就去富顺银号做姚厚力的副手,地盘和生意的条件减半,这个结果三人都是皆大欢喜。这个时候姚厚力的手下来报:杨昆和唐权海全到了金竹客栈!
“他们两个不会在那里呆太久,他们一带丁唐两位公子走,我们就下手!我只带来四个人,人手太少,现在请秦剑门派出耳目监视金竹客栈吧!”姚厚力沉声说道。
王天逸找到了百明草,十分高兴地回到金竹客栈,却没有进去,就在客栈前的台阶那里等着李孝先他们送东西来。等了没多久,就见那个小厮祺安一蹦一跳地提着一包东西过来,王天逸赶紧迎了上去。
“王大哥,这是百明草,你拿着吧。你也没说要多少,我们公子先给你这么多!”祺安把手里的那个纸包扬了扬,虽然不懂中医,王天逸知道那么多的药肯定是够了。
王天逸接过纸包,拉着祺安说道:“祺安,你现在回去再把孝先请来吧。要药的是个武功惊人的大侠,他肯定会非常感激孝先的。”王天逸的意思是药是李孝先给的,功劳肯定也是李孝先的,他觉得应该介绍李孝先和章高蝉认识,要不然章高蝉肯定只是感激自己这个没出力的人。
祺安咧嘴一笑,说道:“王大哥,你是不知道我家公子的脾气。他最烦别人和他客气了,我要是回去给他说,他肯定很不高兴地说你见外了,做好事又不是图别人感激的。你就自己把药给需要的人吧。其实我们公子打算亲自送来给你的,他刚要出门就被大公子叫过去了,所以我就给你送来,呵呵,他说晚上再过来找你喝酒。”
王天逸心下感动,拉着祺安要一起进去,祺安却不进去,说秦剑门有事,自己还得回去听李孝先的调遣,就转身走了。
王天逸感慨了一下,提着药直奔静竹院而去,一靠近那胡同就吃了一惊,胡同里已经两步一个列队站满了几十个大汉,人人都身着劲服、衣着光鲜,腰里挂着各种兵器,整整齐齐地在过道两边排成了两排,都是眼神犀利,腰杆挺得笔直,神态里透着一种霸气。
王天逸猜到不是唐家的人就是丁家的人,他刚靠近,胡同口站着的两个大汉马上伸手拦住了他:“小哥,去哪里?有什么事情?”
虽然语气还挺客气,但是王天逸仍然心跳加速,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盘问,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住这里,要去静竹院……”
“找谁?你是做什么的?”
“我……我找章大哥,我是……”王天逸正犹豫着是不是对这些人自报家门。
左面的一个玄衣人却神态一变,堆笑道:“请问是王天逸王公子吗?”
王天逸一愣,赶紧点头,那人笑着说道:“我们杨爷特地吩咐如果您到了,赶紧让请进去。”
右面的大汉却是一愣,问道:“他是?”
“唐家的朋友,这就是我们家少爷和你家六少爷的那个好朋友啊。”玄衣大汉微笑着说道。“哦!”那大汉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也是堆下一脸的笑来,对王天逸说道:“您赶紧去吧。”
王天逸这才知道丁家和唐家的人同时到了,他走过两家的护卫队列,觉得他们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像针扎的一样,光看眼神就知道人人都是久经杀场之辈,他第一次正面见识了武林四大家族的力量。
来到静竹院门口,发现满地的碎片早不见了,又换上了一个红木金钉的新大门,那个宋华正在门口守门。
“王小哥,你来了,有什么事情吗?我们公子正忙着呢。”看见王天逸,宋华并没有让开,他想的是里面都是大人物正在会谈呢。这个人能不进去就不让进去好了。
王天逸没有听出宋华的话外音,他刚走过那道戒备森严的胡同。吓得不轻:“我找到百明草了,你把这个给章大哥吧。”
听到“百明草”三字,宋华眼睛一亮,伸手把王天逸递来的那纸包接过,连声谢都来不及,就转身推开门急急跑进院子。王天逸从门中间往里看去,只见院里也已经站满了人,好像已经把静竹院塞满了,只在中间留着过道,两拨人都是气宇轩昂站得整整齐齐。
然后王天逸看到章高蝉风风火火地出来了。“章大哥,你看是那种药吗……”王天逸话还没问完,满脸喜色的章高蝉已经一把搂住了王天逸的腰,又如飞般地把脚不着地的王天逸生生“携”进屋里。
“王兄弟,实在太谢谢你了!就是这种药!没错的!若若高兴啊!哈哈!”章高蝉在屋中间把王天逸放下,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我现在去配药!不,不行,王兄弟,你等等啊,等我一会,刚才玉展弟说了你内力不行,等着啊。”说完,笑得合不上嘴的章高蝉跑进内厅了,傻子一样的王天逸愣了一会,回过神来一看才发现屋里有不少人。
丁三正大摇大摆地坐在右边客座的最上座,他的下首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正含笑朝王天逸看过来,王天逸与他目光一接,发觉他真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印堂开阔,面皮白净,星目剑眉,鼻梁高起,唇红齿白,蓄着的胡须黑得如墨染一般,笑起来更是风度翩翩;而左面客座最上座只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威严的中年人,他皮肤蜡黄,双目深陷,两只眼睛宛如鹰眼一般炯炯有神,此人不苟言笑,看见王天逸打量他,面上毫无表情,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了。而唐博就垂手肃立在此人身后,王天逸看唐博坐也不坐,明白了这个蜡黄的汉子就是唐博嘴里的三叔唐权海了,而那个美男子则肯定是丁三的姐夫杨昆了,屋里都是江湖豪雄,连唐博都没法坐,自己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到极点。
这时,那美男子杨昆站了起来,笑着拉住了王天逸的胳膊,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这就是王小哥吧,我是玉展的姐夫杨昆,听说一路上你们玩得很开心啊。”
杨昆是那种天生会交际的人物,看出了王天逸的尴尬,笑着给王天逸介绍了唐权海,当然唐权海又是面无表情地一点头而已。
“呵呵,玉展现在走神呢,大约在心里研究刚才和章掌门过招时候的心得呢。现在他肯定不知道你进来了。”杨昆笑着对王天逸解释,王天逸看过去,果然丁三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手里还在比划。
“咱们接着说,唐大哥,”杨昆安顿下王天逸,对唐权海说道,“济南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前些日子听说长乐帮的段双全遇刺,胳膊受了伤;紧接着没几天,泰山派天机道长的马车被神击弩射成了马蜂窝,幸好喝多了的天机当时在路边吐酒才逃过一劫。双方都互相指责是对方下手,现在济南城中已经大乱了,武林人士天天在厮杀……”
“这事我知道,泰山派和长乐帮已经声明这是两人的私人恩怨,并非是帮派开战。易月已经北上打算和泰山派谈判了。”唐权海说话了。
“是这样的,但是济南目前已经成了武林的禁地,武林人士现在都是绕着济南走了,谁也不敢贸然进去,否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是谁干的,也没有人负责管事,所以我们查询玉展和小六遭伏的事情很不好办。”
“嗯,那里对我们而言已经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唐权海冷冷地哼了一声。
“济南武林已经交出了慈空,还给出了他自杀前的口供,我们家主考虑了一下,打算不再追究了。”杨昆无奈地说道。
唐权海微微笑了一下,问道:“你认为真是那和尚做的?”
杨昆看了唐权海一眼,眨了下眼睛,说道:“想对玉展和小六下手的人,有能力的没有几个,能从得手之后得到好处的更是只有那么几个人,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在济南的武林人士人人有嫌疑。慈空嘛,可能死了比活着更好。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唐权海一听就知道他在影射慕容成,暗指慈空是被人指使,后来事情没有成功,济南武林怕牵扯太大,就干掉了慈空作为替罪羊,了结了此事。这牵扯到慕容世家,唐权海轻轻笑了一下:“呵呵,没有证据。反正他们泰山派和长乐帮不仅通知了我们,还一直在沿途保护他们三人到此,做到仁至义尽,我们唐家也不想追究了。”
这个时候,丁三回过神来,恰好听刭唐权海的这句话,愕然问道:“保护我们?他们跟踪我们?我们怎么不知道。”
杨昆见丁三说话,赶紧答道:“玉展,这就是本土帮派的优势,他们有地利,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你们,而你们看不出来。你们进客栈睡后,他们就围着客栈,你们吃饭,后来进来的客人可能就是他们的人,而且还能不停地更换保护者……”
丁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姐夫的教导,说道:“武功还没我们好,跟着我们有什么用?!”
“不是啊。人多势众啊,最不济也能替你们争取逃离的时间或者报信给大部队啊……”杨昆看来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给丁三解释。
“我最烦人多欺少,一群人打有什么意思?看看人家章大哥,做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但人家一个人就能击垮几个帮派!而且不是为了私利是为了替天行道!这才是英雄才是大侠!”丁三说起章高蝉就是满眼的崇拜。
“一个人没有用的。就说我和唐三哥带来的这一百多个好手,世间没有人可以从他们联手进攻中活下来的,章掌门也不行……”杨昆微笑着说。
“闭嘴!”丁三一声暴喝。
杨昆乖乖地不说话了,只是摇了摇头,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王天逸感觉丁三对杨昆太无礼了,别说是自己姐夫就是对仆人也不能这样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朝丁三冷冷地看了一眼。唐博站在王天逸对面,看得很清楚,心里盘算着王天逸不知道丁三和杨昆的关系,自己一会还得给王天逸解释一下。
唐权海看了一眼杨昆,心里却有些失望,刚才他听唐博汇报了那章高蝉的武功,非常震惊,带着人马就过来了,打算自己领教一下这个章高蝉的武功,看看究竟是多厉害,也好顺便搜集一下情报。但不巧的是,杨昆也来了,而且此人看来毫无和章高蝉切磋的打算,既然丁家的人来了,自己肯定不能出手了,因为从侄子的描述中,自己必败无疑,那败也不能败在丁家人的面前,这样丢脸可太大了,而且会平白地成就章高蝉的名声。想到这里,唐权海心里叹了口气。
诱惑难拒
杨昆被自己的妻弟喝骂,心里也极是难堪,况且还当着外边的人,而且丁玉展一声“闭嘴”之后,屋里的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沉寂得可怕,杨昆他愈发地尴尬,为了打破这种难耐的沉寂,杨昆干笑了几声说道:“刚才唐三哥说到济南城已经是混乱之城,武林中人谁贸然进去都可能被杀,我们的耳目也都不灵了。但是最倒霉的却不是我们。”
说到此处,杨昆闭口不言,唐权海知道杨昆是要别人问下他,活络一下气氛,虽然自己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杨昆的,所以他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最倒霉的是谁?”
“少林。”杨昆听唐权海搭腔了,舒了一口气答道,“他们在山东经营几十年的生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他们能不震惊吗?但是听说济南城里这次大事件的见证者少林只找到了张希雨和齐巨,他们的说法对少林并没有帮助,毕竟杨振凡在武林里出了名的严谨,怎么可能发疯似的做这种事情,还有那个慈空,这个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但是涉及到了我们丁家和你们唐家,少林也没办法,现在济南又乱成这样,很多当时的见证者都在混乱中被杀了。前些日子,少林居然派人要请小三去少林地盘游玩,嘿嘿,看来他们这次真的没办法了。”
唐权海知道少林找不到知情人,他们的意思是想询问丁玉展当时的情况,这种邀请对于和少林地位相当的丁家而言当然是要拒绝了,他眼睛一转,打量了一下坐在那里的王天逸,又和杨昆对视了一下。杨昆已经知道了唐权海在说:这边不是有个现成的小人物吗?少林找王天逸就行了,犯不着求我们和你们丁家啊!
杨昆对着唐权海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也不知道为何少林不敢动小人物王天逸。
就在这个时候,章高蝉“飘”出来了,说他是飘,是因为他简直就像从地面上滑行一样,虽然只迈了两步,但已经从后堂到了王天逸面前,此间的距离有十几步之多。唐权海嘴巴都合不起来了,心里想到:虽然一个人的力量在武林中没有多大用处,但是总是有特例出现,就像三国的吕布,万人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在武林中,擒贼先擒王的斩将战术是经常使用的,也是很可怕的,有了章高蝉这样的万人敌,如果再配上秦明月那样的指挥者,还有那个凤凰刀林羽,加上昆仑上百年积累下的人力和财力,沉寂多年的昆仑恐怕马上要可怕起来了!
他偷眼看了一下杨昆,却发现此人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表现如常,倒是眼里漏出一丝喜色,唐权海大惊“难不成昆仑和丁家签定秘密协议了?”想到那样的话,自己唐家可是夹在丁家和昆仑的地盘之间,唐权海额头的冷汗马上流下来了。
章高蝉此时却是满脸喜色,没有搭理站起来向他问好的丁三,而是把一本书塞到王天逸手里。吃惊的王天逸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几个昆仑的手下跟着跑了过来,看到王天逸手里捏着那本书,一个个满眼惊色。“掌门,你要考虑清楚啊!”其中一个人躬身说道。
章高蝉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说道:“你们怎么这样?不就是一本内力心法吗?你们看那么重干什么?这只是一般的内力,我又没有把昆仑的秘笈给王小哥。人家帮着拿了那么重要的药,我总得送点东西表示一下心意吧。”
愕然的王天逸这才低头看去,只见手里捏着一本书,上面写着《玄真心法》四字,杨昆在王天逸旁边,凑过身来一看,喜道:“王小哥快谢谢章掌门,我听过这种武功,要买的话,得上万两银子呢!”
说着转过头,笑着问章高蝉道:“章掌门,这是你们昆仑的收藏吧?这么好的东西也舍得送人啊?”
章高蝉一笑:“只是身外之物,王小哥帮了我大忙,其实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当亲自教他武功。”说着对王天逸道,“王小哥,刚才我听丁三说你内力不行,影响你的剑法修为,这本书是我们昆仑的收藏,是专门练内力的,我浏览过一遍,练习内力的思路还算将就,你就拿去自己研习一番吧,肯定对你极是有用。这就算作我的答谢。”
唐权海也在那边凑热闹,笑着对王天逸说:“快谢章掌门。你好运气!”
王天逸这才知道手里的这本小册子是一种极好的武功心法,一紧张差点掉了那本书,赶紧两只手捧好,看到他这样子,章高蝉他们一起笑了起来,都以为他是高兴得不知所措。
但王天逸心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他捏着这书,眼前出现了他研习有成,配合自己的剑术无敌于天下的景象:到处是崇拜的眼光,到处是别人的尊敬,自己也是丰衣足食,出入以车代步,家里到处是黄金白银,风光无限。“但这书是我可以拿的吗?”王天逸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首先这个书应该拿的不是我,而是孝先,药是他的啊,再说我是青城的,怎么能随便学外边的武功?!”
王天逸也知道对于武林门派的人,未经自己老师允许,私学外边武功是太罪过,但是这种事情却屡见不鲜,也没见什么人因此受过什么重罪,学了不显露给老师就行了,万一真不行的话,可以脱离帮派嘛;再说了“人往高处走”,人家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武功,肯定不管如何都要学的;而且这个规矩对于王天逸这样的下层弟子是无所谓的,他们没有什么身份和地位,爱干什么就可以于什么,王天逸又想到自己是戊组的弟子,基本上这辈子都别想学成武艺出来,因为没有人认真教你。“如果有了这本书,那我的武艺岂不是可以有成了!”想到这里,王天逸颤抖着手摸了摸《玄真心法》的封皮。
“但是如果是有信有忠的人,会要这本书吗?第一这本书不是我应得的,是孝先应该拿的,第二,我入青城的时候,规则上就有学成出山前未经老师许可,不得私学外门武艺,我是发过誓的啊!”王天逸在心里喊道。
这时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你傻吗?拿了这本书,以后会有镖局出一千两聘金请你,锦衣玉食,豪宅美妾啊!会有可能成为建功立业的将军,祖坟上都冒青烟;会功成名就,成为人人景仰的大侠……”
“可是,”王天逸无力地在心里说道,“我是青城的啊,再说这本书不是我应该拿的,应该是李孝先的……”
“在青城戊组你能学个屁?那个组是打杂的佣人而已!李孝先?只要自己不说,谁知道他?拿着!一定要拿着!有了这本书就会出人头地啊!”那个声音在王天逸心里大叫起来。
“不!侠义为重!”
“你蠢,这样的好机会啊!别人修还修不来!”
“我不能这样!这书我不能拿啊!”
章高蝉他们很奇怪地看着王天逸,因为现在他的样子很奇怪,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一动不动的,两眼盯着那本书,不停在闭眼睁眼,捏着书的两只手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牙齿也咬得紧紧的。
杨昆正想开口询问,王天逸已经抬起了头,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把书递向了章高蝉。
“王小哥,你……”章高蝉吃惊地问道。
“我不能要这书,章大哥。百明草是李孝先兄弟给我的,我只是传递了一下药而已,我把孝先引见给你,你感谢他吧,这书应该给他的,他也是武林人士。”王天逸苦笑道。
这些话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
“哈哈!”好久之后,章高蝉大笑了起来,“没事,王小哥,我一直感激你替若若解困,你是好人,你这样的人,就算找不到药草,我肯定也是要给你这书的,那个李孝先,等我忙完了,我自然要见,还有重谢。其实没有你,他也不会知道我要这种东西,你还是我要感激的!”
“不行的,章大哥,我们青城规定未经老师许可,不能学外边武功,我还是不能要。”王天逸沉声说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吃惊了。
杨昆第一个回过神来,说道:“王小哥,你好迂腐!这是好事,人家章掌门一片好心,再说那么好的武功心法,你怎么能不要?你们老师真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杨昆让你向章掌门拿的就行了。你一点事情没有的。”
王天逸对杨昆行了个礼,说道:“谢谢杨大哥好意,我真的不能要,既然师门这么要求,我当然要这么做!”
“天逸,你好样的!没有你这种忠信,武功再好能怎么样!”丁三一边竖起了大拇指,一边大声叫好。
“天逸,别听丁三的!拿着!”一直没吭声的站在唐权海身后的唐博这个时候大声说道。虽然唐博他们家规很严,但唐博怕王天逸死犟性子犯了,错过这好事情,拼着惹长辈责骂,他也要提醒朋友。
“你这样身份的人,考虑得太多了。武林中私学武艺的,我见过的多了去了。拿着,没有任何事情的。”唐权海这次罕见地对王天逸说话了。 “我真的不要。”王天逸对唐权海坚定地说道。
“没有力量,你什么都做不成。”唐权海看王天逸那么倔犟,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最有力量的是侠义吧!没有侠义,有了力量能怎么样!”这话刚出口,王天逸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说得太大了。
“哦。”听了王天逸的话,唐权海一怔。不再说话了。而丁三冲过来拍着王天逸的肩膀,大声说道:“兄弟,你真是好样的,我真没看错你啊。”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章高蝉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他越来越喜欢此人的精神,但也只好把书拿了回来,交给了手下。
“兄弟,我现在马上要用内力发动若若的积年沉伤,然后配合药物和内力,内外双管齐下的给她疗伤。可能要十二个时辰,等我忙完了,你把那个李孝先叫过来,我们再好好聊聊。”最后章高蝉对王天逸说道。
听主人这么说,杨昆和唐权海马上起身告辞了。丁玉展和唐博让他们家的长者先出客栈,自己则留下来和王天逸道别,令王天逸吃惊的是,丁玉展居然打算乖乖地和姐夫回家,他对王天逸说道:“看了章大哥的武功,我才知道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我要回家好好练习一段时间武功了。不知道我这次回家。我那个老父还让我出来吗?以后怕见不到你们兄弟了。”
王天逸听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唐博却冷笑一声,拉过王天逸对他说:“兄弟你别管那混蛋!你想他们丁家是什么人?他们家那个巨宅简直就是龙潭虎穴,戒备森严得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飞出!他丁三怎么那么厉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他家,那他武功简直是神了!”
“你的意思是……”王天逸听唐博一说,脑子糊涂了。
“说不定,就是他父亲故意放他出来的!”唐博冷笑道。
“博六,你说什么?!我家那老头凭什么这么做?!没有道理啊!”丁三听到了唐博的话,大怒,“每次我跑出来,都是靠我自己的神机妙算和风一般的轻功!你这样说不是污蔑我吗?”
“哼!谁知道你们丁家都想什么?有其子必有其父!”唐博微微一笑说道。丁三愤怒地要扑上来,还是王天逸好不容易分开了两人
唐博最后对王天逸说道:“我已经跟秦剑门打过招呼了,你的事情了了。我现在要跟三叔去徐云城附近的目间镇呆两天才启程离开,那里有我们家的药厂。要是这两天你有什么事情,就去通知我好了。”
见朋友如此共心自己,王天逸自是心里感动,他一直送丁家和唐家两拨人马出了徐云城,三人洒泪告别。
从那边回来,王天逸虽然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自己迟早要和那两个人分开,但是分别一来,仍然使人如此难受,王天逸落寞地穿过徐云城向客栈走去。
王天逸正走着,突然背后有人喊道:“王天逸少侠!”
王天逸愕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人满头大汗地向自己跑了过来,边跑边喊自己的名字,等跑到王天逸身边就开始弓着腰大口喘气。王天逸仔细一看,却没见过那人,问道:“您是?”
“请问您认识杨月海大侠吗?”那人反问道。
世间之痛
听那人提及自己的师父,王天逸自然吃了一惊,双手抱拳行了个礼,愕然说道:“那是我师父。不知您是?”
“哦,呵呵。我可找到您了!”那人一脸的喜色,“我们老爷姓吴名中有,是杨月海大侠的同门,现在是徐云城济世药行的掌柜。今天我们老爷去金竹吃饭,恰恰听到说有青城的师侄来到本城,大喜过望。可是那时您不在客栈。刚才老爷又着小人来请您去城东吴府吃饭,叙叙同门情谊,小的听店里伙计说您送人去了,就一直追到这里。在路上看您英姿飒爽的样子,我觉得就是您了,您可一定要赏脸啊!”
王天逸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碰到青城的师叔,也是高兴,又问了那人几个关于青城的问题,那人回答得毫厘不差。
王天逸他本来没有什么事情,那仆人又热情难拒,而且听那地方离金竹客栈也不远,就整了整衣着,和那人一起往吴府而去。
本来王天逸送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现在走起来,路倒不近,慢慢地天色暗了下来。王天逸看那人不停领着自己走人少的小巷暗街,虽然那人话语里没有破绽,但王天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
两人进了一个长长的胡同,里面倒是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经过,还有一个卖菜人蹲在街角和人讨价还价,看见人多王天逸略为心安一些,对那人笑道:“去年我师父经过此地,说在这里遇到一个熟人热情款待,原来我不知道,现在猜是您家老爷吧。”
那人一怔,马上笑道:“我去年还不在吴老爷手下干,不清楚此事。”
“咦?”王天逸停下了脚步,故意装出有些怀疑的表情看着他,“去年我师父经过这里,会见了很多武林人士,你怎么说也应该听说过吧?”
那人看王天逸一副起疑的样子,也停下了脚步,眼珠转了起来,王天逸看着他的样子哪容他细想,连珠炮般地追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这事?”
那人被问得急,无暇多想,顺口说了句:“知道。但是我家老爷当时听说在外地,接待杨大侠的想必不是他。”
“哦。”王天逸微笑了起来,继续走了起来,“我知道你肯定听说过的。”他脸上嘻笑,心里却是惊惧交加,其实他那师父杨月海有两年没有离开过青城了,刚才他诈出了此人说谎,自然知道没好事。但是面上却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被看出已经识破了对方的诡计。
他和那人走了一段,突然惊呼道:“哎呀,我失礼了!见师叔怎么可以空手?!客栈里还有些礼物,我要取来,兄弟你不妨跟我来,反正路途也不甚远!”说罢扭头就往回走。
那人围着王天逸不停地说,王天逸已经看出此人没有武功,心想势必是哪里请来的口才好的骗子,哪里敢理他,欺他没有武功,自顾自地大步流星的往回赶。
等他经过那卖菜的摊子的时候,那买菜人好像往回不经意地一退,恰好撞了王天逸一下。“狗东西,你没长眼睛?”那人破口大骂,王天逸哪里有心情理他,急急地从他身边走过。此刻,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那个仆人突然一下子抱住了王天逸的右边胳膊,与此同时,那卖菜的小贩和买菜的中年人同时朝王天逸扑了过来。
王天逸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左手一拳打开了那仆人,又飞起一脚踢中那买菜人的胸脯,但是仍然是晚了一步。
那装作买菜的两人都是武功不错的,他们对着的目标是王天逸左边腰里悬着的长剑,那卖菜的小贩乘王天逸拳打右边脚踢左边的空当儿,矮着身一伸手拉住了那长剑,用力一拽,把剑合着剑鞘都拉了下来。王天逸大急,伸手向自己长剑抓去,那人手一抬,长剑已经扔给了那买菜人。王天逸没有抓住剑,大怒之下顺势抓住了那人的右手,借力折断了他的手腕。
转身看去,就看后面那人一边抱着剑跑一边大声喊着暗语,胡同另一边尽头的两扇门马上打开了,十几个蒙面大汉拿着长棍向自己跑了过来。
心知不妙,王天逸马上拔足狂奔,一路上遇到了几个拿着长棍挡路的人,王天逸知道自己身在险地,下手决不容情,他一边跑一边心里庆幸自己发现得早,要是被那假仆人骗了,走到胡同的那头,进了对方的伏击圈,那十几条大汉蜂拥而上一阵乱殴肯定把自己送上西天。
他马上就跑到胡同出口了,异变突起,头顶一阵风声传来,一个身形硕大的蒙面人从墙头一跃而下,空中一个轻巧的跟头,恰恰落在前面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看那人和体形不相符的轻功,王天逸倒抽一口凉气,心知自己遇到了高手,但是脚步却是不停,大吼一声,拔拳冲了过去。那蒙面人一声冷笑,双手微屈等着王天逸送上门来。
只见王天逸好像冲得太急,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双手一撑才又站了起来,看着王天逸的狼狈样子,那蒙面人又是一声冷笑,现在王天逸距离他不过三步,他脚步已经开始前冲了。
这时,王天逸右手挥拳直击他面门,蒙面人右手变成虎形打算以静制动,他很有信心。就在此时,王天逸左手一展,一把泥土从他手里对着那蒙面人的眼睛飞去,原来王天逸知道自己赤手空拳的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没有办法,只能赌一把,假装摔倒,右手在前撑着,左手藏在腹部,抓了一把土,然后又用右手拳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趁机撒土。
那蒙面人其实没有把这个没有剑的小人物放在眼里,轻视的结果就是吃了亏,突然之间,泥土扑面,那蒙面人也是武功了得,神速矮身转头,但两边距离太近,他又没在意王天逸摔倒时候的小动作,仍是左眼里进了沙尘,痛得他大叫一声,眼泪马上流了出来。
王天逸趁他矮身护眼的一瞬间,从他身上一跃而过,在空中跳过那人的时候,仍没忘右脚狠狠地后踹在他的后脑勺上,那蒙面人一声惨叫,王天逸哪里敢往回看,脚一落地就没命地前冲。只听得后面一串的叫骂传来:“无耻!”“小贼敢尔!”
可惜那胡同口是个丁字路口,他刚冲出胡同,钻到左边,又一个蒙面人出现在面前,与前面敌人不同的是,这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长剑!窄路相逢,两方都是一怔。
见到拿着长剑的敌人,王天逸愣了片刻,后面追兵已近,他无法可想,只能硬着头皮冲了过去,用拳头来对抗利剑。
没想到,那蒙面人却没有挥刃相向的意思。他一把拉下自己的面罩,王天逸的拳头已经到了他的鼻子尖生生停住。
“是你!”王天逸大惊失色,因为对方居然是李孝先。
李孝先面露喜色,低声说道:“好运气!”然后脚下一个七星步,绕过了王天逸到了胡同口,继续说道,“祺安在客栈等着你呢!快跑!”
随后李孝先拉上了面罩,又指着自己胸口对王天逸说道:“踢这里!”
王天逸知道李孝先这样就是放自己走了,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抓我?”
“我不知道!快!”李孝先的声调很急。王天逸心底感动,知道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轻轻一脚踹上了李孝先的胸口,李孝先趁势后倒,躺在了胡同口,挡住了追兵。
“啊!”一群追上来的大汉纷纷围住了躺地不起的李孝先,“少爷胸膛中脚了!”“您没事吧。”
“都闪开!”那胖胖的蒙面人捂着眼睛跑了过来,等他跳过李孝先他们,到了那丁字路口的时候,哪里还有王天逸的影子。
“王八蛋!”那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罢拉下了面罩,却是少林姚厚力,他转身朝胡同那边走了过去,此时,在胡同另外一头的一个院子里,李义前拿着手下夺来的王天逸的佩剑,凝视着剑身上刻着的那只飞鹰出神,对部下的汇报好像是充耳不闻了。
“那小子出了下三烂的招数,姚老爷眼睛好像被迷了,现在他跑了,二少爷还受了伤,您……”看李义前没有反应,那部下不由得抬头打量了一下他,又看了看那把剑,吃惊的说道,“这不是二少爷的飞鹰剑吗?!我记得是您在二少爷十八岁生日时候送给他的,怎么会在……”
这个时候,李义前看到怒气冲冲的姚厚力一下子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怕姚厚力听到,他对那个部下赶紧瞠目大喊道:“给我闭嘴!”
“这次是他侥幸,如果他到了这边,我们三方合击,他肯定没有办法逃走……”李义前冲进来的姚厚力说道。
“我来只告诉你一件事情,”姚厚力指着李义前的鼻子说道,“武林中没有弱者的位置!你们秦剑门给我记好了。”说完转身就走,李义前赶紧追了上去:“真是抱歉,这次只是意外而已!”
“我现在不和你说了。我只和秦剑门的掌门说话。我现在就要去问问他。”姚厚力被沙子弄红的眼睛看起来分外可怕,出门打马扬长而去。
李义前知道他要去质问老父,垂下头狠狠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怒气勃发了:“二弟呢?给我叫过来!”
一个手下过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少爷,他去金竹追踪那王天逸去了。”
“追踪个屁!报……哼!回秦剑门!去把二少爷叫回来!马上!”李义前生生地截断了“报信”那个词,恨恨地捏着飞鹰剑领着一帮手下走了。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天逸刚进去金竹客栈,祺安就迎了过来:“王大哥,等你半天了,急死我了!”说着拉着王天逸到了客栈里没人的地方,说道,“二少爷让我告诉你,有人要抓你,你赶紧跟着丁家或者唐家的人离开此地吧!”
王天逸一味地在地上顺气,听到祺安的话只能苦笑了。歇了良久才告诉了祺安发生了什么事情,并问祺安是怎么回事。“我们二少爷也不知道,只是大少爷和老太爷命令下了。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又出不来秦剑门,就让我赶紧通知你!没想到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太谢谢孝先了!不是他放了我,我就完了!”王天逸诚恳地说道。
“别客气,少爷说他和您投脾气,而且您又救了他的命,知恩图报是人之常情,这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祺安赶忙说道。
这个时候,外边有人在喊“祺安”,两人发现李孝先到了,王天逸还没来得及感谢他,李孝先满面着急地说道:“我是赶跑了客栈里监视的人来的!”
两人聊了一会,王天逸才知道今天走是不可能的,金竹客栈周围布满了耳目。“你自己走一定被捉的!”李孝先说道。
“那怎么办?章高蝉能保护我吗?”王天逸六神无主了。
“章高蝉是谁?”李孝先一脸的愕然,听了王天逸的介绍,李孝先说道,“他也不能保护你一路啊,况且你们前行方向相反。再说,我都没听说这人,不知道他能不能保护得了你啊!这样吧,明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我驾马车来接你出城,我就说出城收购药物去了。你能混过这一夜吗?”李孝先问道。
“这个没关系,我去昆仑派那个院子里睡,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你万一被家里知道怎么办?”王天逸替李孝先考虑了一下说道。
“你还管我?”李孝先笑了一下,然后脸色又沉重了,“我想应该是大哥想报复你吧。唉。”
听李孝先这么说,王天逸安心了,这才想起来感谢刚才的大恩,李孝先笑了:“其实是我对不起你的,你是我倾盖相交的知己,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事情你放在心上干吗?”
王天逸心下感动,说道:“以后我回来一定找人通知你!好兄弟!”
“一言为定!好兄弟!”李孝先和王天逸双手紧握,郑重地说道。
送走了李孝先,王天逸收拾了行囊,他本来打算去退房,把一千两银子押金要回来,但是怕被秦剑门的人发现,还是直接去了章高蝉的院子。
宋华他们虽然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借宿要求有些吃惊,但是王天逸毕竟也是帮了章高蝉的,他们就安排王天逸在偏房凑合一宿。
“不过晚上可能很吵,王小哥您将就一下。”宋华说道,王天逸才知道章高蝉正在给高柳若疗伤,要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这些昆仑派的人今晚是没法睡的,要不停地熬药、伺候。
“没想到以章大哥的武功也要这么久才能治好若若姐的伤。”王天逸叹道。
宋华得意地一笑:“这可是打通经脉外加经脉复位!我想世间除了我们掌门,没有人的武功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王天逸在昆仑派的院子里度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夜,根本没敢睡着,第二天天还没亮,王天逸就按照约定的时间爬了起来,只带了行李,连马匹都没敢牵就蹑手蹑脚地从金竹客栈的后门溜了出去。
果然街对面停着一辆带厢的大马车,李孝先正在踱来踱去等他。
“孝先!”王天逸轻呼一声,跑了过去。
“你来了。”李孝先看见王天逸跑了过来,嘴角抽动了一下笑了起来。
到了马车门口,王天逸没有着急上车,他再次和李孝先双手相握,发自肺腑地说道:“兄弟,能认识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我的大幸啊。兄弟!”
李孝先没有说话,眼睛漫无目的地扫看着地面,只“嗯”了一声,王天逸自己笑了一下,等他要放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兄弟,你这是?”王天逸不解地问道。
这个时候,李孝先才抬起头来,只说了一句话:“我对不起你。”马上车门大开,几只手一起从王天逸背后伸了过来,紧紧扭住了王天逸的两条胳膊,紧接着一条牛筋绳紧紧捆住了王天逸。王天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李孝先,吃惊之极。马上王天逸被拖入了车厢,浑身五花大绑,胳膊都快被扭断了,眼睛也被罩上了黑布,在嘴巴被塞起来之前,躺在车厢地板上的王天逸冲着门外悲愤地喊了最后一句:“李孝先,你出卖我!”
没有回音。
王天逸躺在马车冰凉的地板上,只有“李孝先你出卖我!”这句话在他脑海里轰轰回响,他心脏都好像因为这句话而冻结了,痛楚从里面蔓延出来,流遍了全身,那种痛彻心扉的痛比肉体上的痛更难忍百倍,他的身体随着马车的行进而起伏,脑子里完全是空白了,只充满了那种心痛。
“李孝先,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你为什么出卖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王天逸在心里大喊,没有答案。
他的眼泪不能控制地流了出来,打湿了遮跟的黑布,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种锥心刺骨的心痛——被朋友背叛的痛。
江湖难测
王天逸像货物一样被运到一个地方,又两脚腾空地被人架着走了一段路,最后被重重扔在地上,解开了绳子戴上了手枷和脚镣,这才拉去了他的遮眼布。坐在地上的王天逸目送着那群人走了出去,打量起来这个地方:这是个不大的屋子,一道铁栅栏把小屋分成两块,就算作牢了,里面铺着的稻草看来是新运进来的,旁边的马桶也是干干净净的,屋里地面上都是一层厚厚的浮尘,屋里没有窗户,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坐在牢外边的小桌上看着王天逸,桌上点着一根蜡烛照亮了房间。那汉子旁边还堆放着一些落满尘土的箱子和卷起来的草席。
看这样子,王天逸知道这个地方恐怕原来是堆放杂物的仓库,好久没有人居住,看来是为自己特意整理出来,不禁叹了口气。
倚着冰凉的墙壁,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李孝先原本那灿烂的笑容,接着就是他无情的背叛和欺骗,原本在他眼里光明的武林刹那间被黑暗取代了,他又伤心又失望又恐惧,“人究竟是什么啊?”王天逸用力地把头后抬碰了碰墙壁,头上的痛楚依然掩盖不了心头的难受。
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老宋,你先出去。”
“是,二少爷。”老宋躬了躬身,走了出去。进来的却是李孝先。
老宋走出这个小牢,又爬了几级台阶推开一块木板,才到了地面,原来这是个地下室。他回头向那地方看了几眼,盘算着要不要去报告大少爷他们,毕竟王天逸是少林索要的重犯。正想着,一抬头,却看见秦剑门的大少爷李义前正背着手站在几十步远的回廊里看着自己。
老宋赶紧跑了过去:“大少爷,刚才二少爷刚进了那个储藏室……”
李义前面无表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在后面跟着他的。”
“那这样没事吧?”
“唉。”李义前重重叹了口气,“难为二弟了。由他去吧。”
他说完,对老宋说道:“你就在这里等二弟出来吧。”说完转身走了。
在牢里,王天逸抬起头来和李孝先对视了一眼,马上王天逸把头别了过去,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天逸,我知道你恨我……”李孝先站了很久才说了这句话。
王天逸没有吭声,他也不想和这个两面三刀的人说任何话。他咬紧牙关,尽力阻止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流出来,他难受。
李孝先等了很久,他原来想王天逸会骂他,没料到他没有。但是他这样扭过头不理自己其实比破口大骂更让自己心里更难受。
“天逸……”李孝先低下头又说了几句,但是王天逸一声不吭,李孝先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出去。
看他背过身去,王天逸赶忙尽力用手指擦去泪水。“我干吗要哭?我真没用!他李孝先是个小人!小人骗人是应该的!为什么我想哭?”王天逸在心里大喊。
没想到李孝先手指已经触到了门把手,却一下子又转身冲了过来,这次是他流泪了:“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说着不管王天逸,李孝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原来昨天他刚从金竹客栈里回到秦剑门,手下说李义前正在找他,问明了大哥正在和父亲还有姚先生在正厅说事情,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姚厚力的咆哮,然后姚厚力气哼哼地推门出来,也没有理他,摔门而去。
李孝先赶忙进屋,看到老父已经是咳得满面发红,头上都是汗珠,浑身颤抖,大哥正在忙着给老父捶背。
看见父亲这样,李孝先惊得汗流浃背,赶忙要上去服侍老父。
没想到大哥一声暴喝:“你跪下!”
李孝先惊异之极,但是连李浩然都打了个手势让他跪下,满脸惊骇的李孝先只好跪在了父亲和大哥面前。
“今天你为什么放走那青城的混蛋?”李义前怕说话被姚厚力听到,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却是咬牙切齿,让李孝先哆嗦起来。
“大哥,我没放……放走他,我不小心中了他一腿……”李孝先不敢抬头看父亲和大哥的眼睛。
“胡说!你的飞鹰剑怎么在他手里?他的武功我知道,以你的修为应该和他不相上下,更何况他赤手空拳,你还拿着剑!说!”李义前连珠炮式地叫道。
李孝先没有说过谎话,只好跪在地上支吾,这时,李浩然一拍把手。“讲!”这一激动,他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好像肺都要咳出来了。
“父亲!”李孝先抬起头来,就想站起来跑过去。
“跪下!”李义前指着李孝先大怒道,“父亲这样都是你气的!”
“先儿,你讲!咳咳……”李浩然又说了。
“大哥,是我不对。他是我救命恩人。”李孝先把昨天采药时候遇到危险,被王天逸救了,然后把剑给了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大哥,父亲一直教导我们要名如其人,孝义为重,他救了我,人也非常好,他虽然得罪过你,但是我觉得是误会居多,他人很好的,我们不应该为难他……”
“所以你就放了他?”李义前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哪里是我要难为他?是少林要抓他。”
“什么?”李孝先一下子呆在了地上,“为什么?他怎么得罪少林了?”
“我哪里知道?”李义前挥了一下手,说道,“你可知道,因为你放了他,姚厚力嫌我们办事不力,威胁要把我们赶出徐云城。”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把李孝先击晕了。 “父亲都这样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啊?”李义前说着说着流下泪来。
李孝先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良久,李孝先问道:“大哥,不是唐门打过招呼了吗?”
“是的。我和父亲其实不想做这件事情。但是唐门已经离开了,少林又开始压我们,我们势单力薄没有办法啊。其实这事应该是唐门和少林谈,关我们什么事情?唉,我恨啊,我们力量太弱了。”李义前说道。
“你今天和那青城的人说了什么?讲!”李浩然盯着李孝先说道。
李孝先抬头看了父亲和哥哥,犹豫了一下。
“讲!”李浩然用力拍了一下把手,李孝先低下头,把他和王天逸说的话一丝不漏的讲了。
“我们一定要这个人。”李义前说道,“现在他据说藏到了昆仑派的地方,那昆仑派我们不熟悉,不方便下手。不妨明天我们就诱捕他吧,二弟你去吧。这样没有破绽,得手的机会很大。”
“我和他是朋友啊!”李孝先一声悲鸣。
“你这样的性格太幼稚了,我们已经和少林谈好了,这件事情做好,就把你送去少林历练一番!我现在年龄大了,我们李家和秦剑门的希望全靠你了!”李义前说道。
“我不要离开父亲和大哥!”李孝先大惊。
“先儿啊,你要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李浩然一声叹息。
“明天你去抓!”李浩然最后说道。
李孝先对王天逸流泪讲完这些,王天逸已经听得呆了,李孝先无力地笑了一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天逸,要是你父亲让你去杀人,你去吗?”
“我……”王天逸开口说话了,但是这个问题实在他也不知道答案,只是瞠目结舌地说了个“我”字。
“你把我认为是小人也好,是骗子也好。但是我没办法。”李孝先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不怪你。你做得对,换作是我,我也……谁知道呢。”
“真的?”李孝先转过身来看着王天逸。
“兄弟,你也没办法啊。”王天逸一声“兄弟”让李孝先十分感动。
“是我倒霉而已。”王天逸继续说道。
“你怎么得罪少林的?”李孝先蹲下身来问道。
王天逸想了很久,最后说道:“少林的人我就没见过,只在济南见过一个少林派的杨振凡,而且根本没有冲突啊,我实在想不到。”
“真的?”
“我发誓是真的。”王天逸答道。李孝先知道王天逸不是奸猾的人,那肯定是真的。
“我原来以为你大哥要抓我,现在少林的人要我干什么?我怎么得罪他们了?”王天逸突然想到了自己前途,不由得神色大变,“他们不会杀我吧?孝先,他们怎么说的?”
“我也不知道。我大哥和父亲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要人。明天天一亮,少林的人就会带走你,现在他们正在准备马车、食物什么的。”
世间的事情没有比不知道原委更让人害怕的了,王天逸想着这飞来的横祸,脸上神情惊恐起来。
李孝先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出方法来安慰王天逸,只好蹲在那里和王天逸一起发愁。
“唉,要是我跟着唐博或者丁三走就好了,大不了绕些远路!他们在,我肯定不会这么六神无主!”王天逸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啊,唐门的唐博好像已经和我哥打过招呼了。我哥也说了你这事情其实应该是唐门和少林谈的事情,和我们秦剑门没什么关系。他们要是在就好了,我可以去告诉他们,有他们的力量,少林想必也只好乖乖地放人。我们秦剑门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李孝先说道。
“对啊!”王天逸眼睛一亮,他同时想到了章高蝉和唐博两个人,“通知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自己不就可以脱困了吗!”王天逸心里想到。
他马上又想到章高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关,他们昆仑派的手下和自己又不熟,虽然离得近但真不好去求人。
“目间村离这里远吗?”王天逸问道。
“嗯?”李孝先一愣,“不远,三十里路。怎么?”
“我朋友唐博现在在那里,听说那边有个他们家的药厂……”
“好啊!你怎么不早说!你想我通知唐家的人吧?他们来了就好办了,他们一出面,那个姚厚力肯定没脾气了!我马上叫祺安骑快马去找人!”李孝先大喜。
“只是……只是……”王天逸看着李孝先欲言又止。
“什么?”
“你这样放了我,少林的人不会为难你们秦剑门吧?”王天逸犹豫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替朋友考虑,就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了。
李孝先马上沉默了,好久才说:“没关系。我们是说帮他们捉人,现在人捉住了,我们的事情完了。而且昨天下午捉你的时候,天刚黑,也有不少人看见,只要我让祺安不说是秦剑门的人,就说他是你的一个朋友,谁知道是谁通知的?少林也找不到我们头上!”说完,他站了起来,“我马上就去!”
“好兄弟!谢谢你!”看着李孝先的义气,王天逸无话可说,只能感谢。
“咱们不要客气。”李孝先冲王天逸一笑,快步出去了。
上午,目间村的一个大院子里,唐博和他三叔正在听下属汇报这一年来的账目,突然一个手下跑了进来,附耳对唐博说了几句。
“三叔,我出去一下。”唐博躬身行礼道。
唐权海微微颔首。
不一会唐博回来,唐权海眼睛一扫,只见自己侄子满脸都是怒容,不由一怔:“出什么事情了?”
“三叔,天逸被秦剑门捉了!”唐博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唐权海嗯了一声,靠着椅背继续闭目养神。
唐博等了一会,看着三叔没有反应,咬了咬牙说道:“三叔,我想现在快马赶回徐云城要人!”
“哼!”唐权海突然睁开了眼睛,瞪了唐博一眼。
唐博知道这是三叔发火的表现,他“啪”的一声跪在了唐权海前面:“三叔,天逸是我换命的好友,我一定要去救!就算受家规惩处也一样!”
唐权海鼻子里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眼睛离开了唐博,视线好像飞到了远方,良久幽幽地说道:“你错了。江湖上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吃过午饭后,心事重重的李孝先在屋里不知道踱了多少趟,他上午让祺安通知唐家,想了想觉得说是少林捉的人,恐怕日后要得罪少林这种惹不起的势力,就直接让祺安说秦剑门捉了天逸,唐家来要人,秦剑门肯定不得不给,姚厚力也没话说。现在他正等着祺安回来。
“公子,是我。”祺安在门外敲门了。
李孝先扑过去将祺安拽了进来,关上门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公子,大事不妙啊!”祺安也是很着急的样子。
“什么?怎么回事?”
“我刚去的时候,找的是唐家六少爷,我说和天逸大哥有关的事情之后。他很快出来了,听了之后看得出来非常气愤,让我在外面等着,说马上出来和我一起回来要人!”祺安说道。
“好啊。那后来呢?”李孝先急急问道。
“唉!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祺安一脸无奈的样子,“过了一会,他出来了。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说这事他也不管了,请我回去吧……”
“什么!”李孝先跳了起来,“天逸不是说他们关系很好吗?”
“唉,少爷,世间哪有人像你这么实在?这些人都信不过!”祺安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怎么办?”李孝先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我做了对不起天逸的事情,现在想弥补都弥补不了!混蛋!”
王天逸一直在等,地下室没有阳光,只有蜡烛,他也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吃了第三顿饭之后过了很久,李孝先来了。
和上次一样,他面无表情地把那个老宋支了出去。
看着那老人走了,王天逸一骨碌爬了起来,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通知了,他不管。”李孝先说道。
“什么?”王天逸的眼睛都瞪出来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天逸,世间哪有人像我们一样实在的。”李孝先沉声说道,“不管他们了,我救你出去。”
“现在是晚上,我已经跟姚厚力说了,他中计了,一会他的人会来亲自看管你。只有一个人。”
说着李孝先开了牢门,用钥匙把王天逸的脚镣手枷都开了。“你一会躺在地上,装成手枷和镣铐都完好无损的样子,然后你装着生了重病的样子,骗他开了门近身之后,用这个。”说着李孝先递给了王天逸一根长针,“上面涂了麻药的。”
“如果他不靠近,而是去通知别人呢?”王天逸问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埋伏在周围,直接蒙面偷袭他。”李孝先说道。
“你最好自己能解决他,因为这样就和我们秦剑门无关了。出来之后,祺安带你翻墙出去,马匹什么的都备好了。”李孝先说道。
“如果我没成功,你千万不要出手。这事就看我的运气了。我不想拖累你们秦剑门。”王天逸拉住了李孝先的肩膀。
两个时辰之后,王天逸出来了,有了祺安带路,他们没有惊动什么人,从厨房后面的矮墙上离开了秦剑门的大宅子。
他拉着祺安在无人的街道上飞奔,看着外面的满天星光,王天逸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心情大好,刚才运气实在不错,他自己解决掉了那个看守,这样李孝先一家都没什么事情。
“王大哥,你真走运啊。”祺安笑着说道。
“是啊……”王天逸回头笑道,不过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因为他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轻飘飘地从祺安背后的树上落下。
“小心!”王天逸大急,这个时候,前面突然有风吹过脸庞,王天逸愕然发现他和祺安已经被三个鬼魅一样的黑人蒙面人围在中间。
“秦剑门的?少林的?”王天逸大惊失色,发现旁边的祺安也是牙齿打架,估计吓坏了。
“你走!”王天逸大喊一声。
他知道祺安武功不行,使劲把祺安向三个黑衣人之间的一个空隙推去,同时飞腿朝一个踢去,王天逸自认武功还行,虽然他出来得急,身上没有武器,他还指望能缠三个人一会儿,让祺安离开。
不过,他盘算错了,对方三人闪电般地出手了,他们不仅武艺高强,配合更是天衣无缝,王天逸一招都没撑过,就一下子被打趴在地上,接着,他的手脚被熟练之极地绑在了一起,然后他和祺安两人被腾云驾雾一般架走了。
权侠孝义
王天逸和祺安被三个黑衣人提着,进了离秦剑门的宅子不远的一个小院子里,王天逸打量了一下院子,看到里面黑乎乎站着四五个人,就脸朝下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在地上龇牙咧嘴,祺安被摔得一样惨,在他身边大声惨叫起来。
“抓到了两只从秦剑门里溜出来的小老鼠,嘻嘻。您看着吧。”抓他的一个黑衣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接着听到一人走近前来,王天逸只感觉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用力把他的脸扳了起来。王天逸和那人四目相对,见他是个表情冷酷的方脸大汉,身上只是件丝绸袍子,他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此人,那人目光凶狠地端详了王天逸片刻,脸上突然露出了喜色:“哎呀呀,真的是王少爷啊!”
说着两手一拉,就扯断了绳子,把王天逸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王天逸一脸茫然的样子,那人已经换了一副面孔,表情也不冷了,而是躬着腰满脸堆笑的给王天逸拍身上的泥土,一边满口的赔不是:“对不住啊,对不住啊,王少爷。他们三个太混蛋了!伤了您没有?”
王天逸活动了一下身体,知道没有什么内伤骨折什么的。“我没事。王少爷?你是?”王天逸惊疑不定问道,还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为少爷过,他不知道那大汉是不是认错了人。
“哈哈,看看,您真是天生的贵人命啊!贵人多忘事啊!昨天,在金竹客栈里面,我站在胡同口,您要去见昆仑派的人,咱们还说过话呢!”那大汉笑着说道。
王天逸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唐门那个盘问我的人!”接着王天逸突然想到既然这个人来了,难道唐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翻脸不认人,而是现在来救自己了?
“记起来了哦。您叫我赵龙升就行了,我是唐三爷的亲随。”那人笑着说道。
“他也是我朋友,请你们也放了他吧。”王天逸指着地上哼哼的祺安说道。
赵龙升冲那站在旁边的三个黑衣人大怒道:“没眼色的混蛋,赶紧把人扶起来啊!”接着笑道,“这不是今天报信的小哥吗?果然都是好朋友。”
紧接着赵龙升他脸上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转身指着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马上通知六少爷,人找到了。安然无恙。”
“你们两个,继续监视!”
三个黑衣人躬身领命,然后急急离开。
赵龙升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一边招呼手下泡茶,一边拉着王天逸和祺安去屋里坐,嘴里说道:“王少爷,您别生气。刚才那三个人都是药厂和徐云城药铺的人,他们没有见过你们,得罪了,您多多海涵啊。”
“没事。唐博也来了?”王天逸在椅子上坐下了问道。
听到王天逸提到唐博的名字,赵龙升亲自给王天逸和祺安倒上茶,一边笑道:“王少爷,您不知道今天我们六少爷听到您出了事有多着急,午饭也没吃,中午就又悄悄回到了徐云城,在我们唐门的药铺里指挥这次行动。您和六少爷的感情真好啊。”
王天逸听唐博为了自己如此作为,猜到他上午拒绝祺安是怕打草惊蛇,非常地感动,又为自己刚才对唐博的想法感到羞愧之极,说道:“唐博对我真是太好了。唉,我太麻烦他了!既然我已经出来了,赶紧让他回来吧,这样劳累他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啊,他现在在哪里?”
“秦剑门。”赵龙升随口说了一句,“您先在这里喝茶等等,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了。过半个时辰他忙完了就会过来。”
“秦剑门?”王天逸一愣,唐博在秦剑门忙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救自己,那么知道自己出来了还忙什么?而且还需要半个时辰?向秦剑门要人需要那么多人手干什么?那三个黑衣人抓到自己说的那话——“秦剑门溜出来的老鼠”,难道秦剑门已经被唐家包围了?唐博究竟想干什么?
“难不成?”一个念头突然在王天逸脑子里钻了出来,王天逸的脸刷地白了,他急急地问赵龙升道:“难道你们要对秦剑门动手?”
“哦?”赵龙升正在喝茶,被王天逸的神情和语气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呵呵,王少爷您真聪明啊,秦剑门得罪了您,过一会您就出气了。”
说着赵龙升放下茶杯,慢慢地说道:“今夜,秦剑门将被碾为齑粉。”
“什么?!”王天逸和旁边的祺安同时跳了起来。
“怎么了?得罪了您就是得罪了六少爷嘛。”赵龙升有些吃惊。
王天逸一把抓住了赵龙升的手:“你赶紧让唐博回来!你们唐家不知道,其实我是被秦剑门的李孝先放出来的!我不想秦剑门因为这事而遭此大劫,他们没有得罪我!我不想再追究这事了!”
赵龙升怔了片刻,轻轻笑了几声,指着祺安说道:“您知道吗?今天这小哥从我们那里出来,我跟踪了他一路,一直看着他进了秦剑门。”
“什么?”王天逸和祺安惊呆了。
“六少爷已经知道秦剑门里有人要保护您,所以您会逃出来这个可能性。六少爷已经考虑到了,才特地让我这个认识王少爷您的人来这里指挥警戒。其实从中午开始,我们的耳目已经监视起了秦剑门的外围,防止您被转移出去;现在夜深人静了,四十个药厂和药铺的唐家手下围住了秦剑门的宅子附近负责警戒,以我们平常的规矩:那里只让人进去,不让人出来。只要有人从那里出来就格杀勿论,但是考虑到您,我们今天的命令是逃出来的人先捉住,送到我这里来让我辨认,否则您早就……”
王天逸急得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他自己不想报复李家,因为他知道李家也是被迫的,更何况李孝先又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但是自己的朋友却因为自己要去灭李家的满门!
“不行!我要去见唐博!”王天逸拉着祺安就往外走。
赵龙升赶紧挡在他们前面:“您别去了。没用的。”
满头冷汗的王天逸推开他就走,赵龙升因为这个小伙子是六少爷的朋友,虽然六少爷嘱咐过让他留王天逸在这里等他,但是他也不敢用强留下王天逸。看着王天逸他们跑了出去,赵龙升叫过一个手下:“你轻功好,抄近路马上通知六少爷他们!”
李孝先哪里敢睡,他送走祺安和王天逸之后,就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里,忧心忡忡地等着祺安回来向自己汇报。
等待最让人着急,他也不敢点灯让家人疑惑,就一个人在黑暗里心急火燎的等着祺安回来,不知道从屋子这头到那头他踱了多少趟,突然他听到屋子外边有一声奇怪的声响。
“祺安?”他走到门口,轻轻隔着门唤了一声。
毫无回响。
他叹了口气,继续开始背着手踱步,又担心起明天姚厚力和哥哥父亲他们会是怎么一副景象景象。“咚。”门外又响起了一声,“咦?”李孝先皱起了眉头。“外边怎么回事?”他抄起桌子上的飞鹰剑,推门走了出去。
抬眼看去,外边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
“唉,我太累了。耳朵都不好使了。”李孝先在外边走了几步,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向屋门走去,突然异变突起,四个人同时从黑影里冲了出来,从李孝先背后攻去。
李孝先愕然回头,仓惶中拔出长剑,手腕上已经中了一腿:长剑被踢飞了,李孝先看那四人虽然腰里都有武器,但都没有抽出来,秦剑门也非常重视腿拳格斗,虽然长剑脱手,但李孝先心里也不是太过害怕。“什么人?”他大喊一声,那四人不闻不问,闷声攻上前来。
但是他也只支撑了两招,对方不仅武功高强之极,而且四人围着一个打,前后左右都是钢腿铁拳,李孝先难以兼顾,更加上他们明显配合无间,两招过后,李孝先被打翻在地。
“来……”李孝先刚想大声示警,对方一个拇指狠狠地戳在李孝先的喉结处,虽然对方刻意没有致命用力,但李孝先马上舌头都痛得伸出来了,连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只能张着嘴喘气。这个工夫,他们捆起了李孝先的双手,又在他嘴里塞上一块破布。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李孝先往前面走去。
“他们是什么人?”李孝先心里害怕极了,两眼惊恐地四处乱看,希望有人能看见他。他们穿过了长长的院子,往日晚上值夜的秦剑门弟子、打更人现在一个都看不见了,黑漆漆的秦剑门的大院静得可怕。
等李孝先被带到了秦剑门的正厅前的那个练武的空地上,李孝先惊呆了:练武场中间点着一堆篝火,那燃烧的木材竟然是劈碎的红木椅子和桌子,秦剑门挂在正厅中的那块大匾“秦剑无敌”也被拿来生火了,烧得只剩一半,在火堆边无力地趴着。四边影影绰绰地站着很多陌生人,中间放了把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在椅子上斜着身子,手肘撑在一边的扶手上,手背托着腮,一副慵懒的模样,脸上似笑非笑,一群人里面只有他坐着。火堆旁边站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圆脸少年,表情却冰冷得很,手里拿着一张纸,不时地看一眼,他好像是这些人的中心,不停地有人在他面前躬身行礼然后又急急地转身离去,身边的跳动的火光映到他脸上,使他的脸看起来时红时青。眼神更是凶狠,让人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整个空气中都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李孝先被那四人带到这个少年面前,还没反应过来,两个腿窝就同时挨了一脚,李孝先“啪”的一声跪在了这个少年面前。
“是他吗?”那少爷对身边的一个瘦瘦的老头问道。
李孝先认得那老头,是唐门在徐云城药铺的老板。“难道是唐门的人来了?怎么是这个样子?”李孝先心里害怕极了,唐门的人这样的来访方式,他实在是想不到的。
“六少爷,没错。秦剑门的老二李孝先。”那老者说道。
“怎么这么慢?”唐博冷冷地责问捉李孝先的那些人。
“回六少爷,目标一直不睡。迷香用不上,只好引出来捉了。”那人捉李孝先的时候威猛得像只老虎,但是现在说话却在微微发颤。
“算了。程五,带你的人去西院请姚厚力。刘坦和他的人已经等着你了。小心点。不要发生误会。”唐博命令道。
李孝先抬头看清楚了,原来唐博手里那张纸却是秦剑门的地图,马上想到了是那药铺掌柜画的,心中马上大惧,唐家连这个都有了,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不等他想明白,他被拽了起来,拉出了塞嘴的布,推到了火堆那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都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哪里。
“父亲!大哥!怎么回事?”李孝先大喊。
李义前跪在哪里,他眼光迷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对李孝先喃喃地说道:“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放心,我已经把地址告诉了他们,一会姚先生出来说明就没事了,没事的,放心,没事,误会,都是误会……”
这个时候,一个手下急急地跑来,对唐博耳语道:“那地下室找到了,目标没有发现。看守他的是少林的人,晕在那里,要不要带过来您审问?”
唐博把头一摆,那手下赶紧跑过去,向悠然坐着的唐权海回报,唐权海微微一笑:“带少林的人来干什么?就关在那里。”
唐博凶狠地打量了一下了李义前,盘算着是不是这小子耍了自己,自己要不要再折断他一根手指什么的。
他拔出了慑魂刀,走到李义前身边,冷冷地说道:“那地下室没有人。你这是第二次骗我了。我要你的耳朵。”说着就要动手。
“我把王天逸放走了!”李孝先急得大喊,他虽然没有见过唐博,但是已经猜到了这就是王天逸嘴里的好朋友唐博。
“什么?”唐博惊奇地看了李孝先的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黑衣人从墙上跃了下来,跑到唐博那里低声讲了几句,唐博面露喜色,回过头来对唐权海说道:“三叔,天逸找到了。”
唐权海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看着三叔那种稳如泰山的样子,唐博不禁钦佩万端:今天他着急要来秦剑门要人,唐权海教训了他,唐权海说道:“小六,你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是不对的。你看现在你朋友被提了,而且你已经和对方打过招呼了,对方也同意了。这个事情的实质是对唐门权威的挑衅!你要学会始终站在家族利益的方面来看事情,如果你不惩罚他们,敢对唐门背信弃义的事情和人就会越来越多!以你这个人的立场而言,救出朋友就足够了,但是以家族的立场而言,你要让敢对唐门背信弃义的人付出最可怕的代价!”
“从另一个方面说,这次你救了你朋友,下次呢?再下次呢?你能保护他一辈子吗?你不能。如果你有威望,你的话没人敢不听,你只要说句话,整个江湖没人敢动你朋友了。两种方式哪种好呢?如何建立威望呢?捍卫家族的威望就是捍卫你自己的威望!”
唐权海这些话让唐博如醍醐灌顶,他马上拒绝了祺安,又火速制定屠灭秦剑门的计划。现在事情都在他的预测计划之内,他心中非常地高兴。
唐权海心中也是十分高兴,他觉得这样一次历练后辈的机会真是难得:既可以让唐博的眼光放远,还可以帮后辈成就江湖声望,秦剑门满门一百三十四人的鲜血将成为铸就唐门新虎唐博武林声望的第一层基石。
更好的是这次行动分为惩罚欺骗者秦剑门、解救人质王天逸和隔离中间势力的少林姚厚力,这样的行动要远比单纯的杀人复杂得多,而且三十人并不是很够用。这次行动中,唐权海放手让唐博策划指挥,自己只是旁观,唐博做得让他非常满意。
姚厚力很快就乖乖地来了,他衣冠不整,显得惊恐之极。等到看到李家三父子跪在那里更是吃惊,强自镇定地给唐权海和唐博见了礼。
“不知唐三爷这样所为何事?”姚厚力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来得好。”唐权海笑了,“李家答应不动王天逸的时候你也在场,现在他们秦剑门背信弃义又捉了王天逸,他们居然敢欺骗我们唐家!你说按江湖规矩,应该怎么办呢?”
“最近几年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现在难道看我们不如少林那样强大,开始敢欺负我们唐门了吗?”唐权海说到后来,已经声色俱厉了。
姚厚力打了个冷战,看这架势唐家居然要对李家灭门,他原来一味地想捉住王天逸。得个功劳,压着秦剑门捉人,委实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姚厚力他还没想好怎么说,跪在那边的李义前已经大喊起来了:“唐三爷,是姚先生让我们捉王天逸的,和我们秦剑门没有关系!”
姚厚力头上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要是事情闹大了,这是自己的主张,少林肯定饶不了自己,唐权海刚才那些话分量很重,他这样的身份哪敢承认这种会引起两大巨头冲突的事件来,他急于脱身,大喊道:“李义前,你胡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把激动的李义前给打呆了,满脸涨得通红的大叫起来:“不是你是谁?你怎么能这样?”
“你拉上我干什么?我不过是有事路过徐云城,在你们家住几天而已!”姚厚力也是紧张得满面通红。
而唐权海好像看戏一样,手撑着头微笑着看他们两家在吵。
“前儿闭嘴!”李浩然看李义前还要争,大声呵斥了李义前。回过头来,李浩然很卑微地对姚厚力说道:“对不起,姚先生。他今天怕得过分了。这事和您无关的,都是我们秦剑门自己做的。但是我们和您少林是多年的邻居,彼此之间还都帮过不少忙,请您一定要在唐三爷面前美言几句,这事情不大,都是误会。谢谢您了!”
李浩然经验老到,知道唐门不会对少林怎么样,所以他索性赌了,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把姚厚力洗得干干净净,希望这样姚厚力反而可以拉自己秦剑门一把。
果然姚厚力听李浩然这么说,笑了起来,他躬身对唐权海说道:“唐三爷,这次事情是小事,不就是一个青城的小人物吗?我们少林和他们都是老邻居,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原谅他们一次,放他们一马?”
家族为大
听了姚厚力的话,唐权海手托着腮笑了起来,看着唐权海的模样,姚厚力以为自己话起效了,也跟着笑了起来,那边李家父子三人看两人这个样子,也以为和解有望了,不由彼此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给你面子?谁给我们唐家面子!”唐权海突然脸一沉,笑容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姚厚力当即就僵在了那里,只听到唐权海冷笑着接着说道:“你面子还不够大!要是空闻或者空性来了,我给面子。你的面子有我们唐家大吗?你不够资格说这话,找有资格的来再说。找不到就给我闭嘴!”
唐权海是唐门的二线领袖人物,而姚厚力只是少林的四线人物,他连唐博的江湖辈分都比不上,双方地位委实差得太多,唐权海这样的训斥,姚厚力只能努力地抽动脸上的肌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在那里听着。
而看到唐权海这个样子,李家父子三人马上就如坠冰窟,浑身都骇得僵硬了,李义前向前膝行了两步,大声哀求道:“唐三爷,六少爷的朋友我们家的老二李孝先已经放了他了,这事我们已经补救了,也已经知错改过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一马吧。”
看到李义前这个样子,唐权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对李义前指了指唐博说道:“今天我不管这事,管这事的是小六,你和他说吧。”
李义前没有办法,又跪着转身想求唐博,唐博冷冷地看了李义前一眼,说道:“补救有用吗?改过有用吗?我把你的头砍下来再给你接上行不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欺骗我们唐家你就得付出代价!”
这些话马上让李义前面如死灰,而李孝先更是浑身发抖起来。唐博从怀里掏出一枚透骨钉,冲李义前笑了起来,李义前知道唐博要杀他,浑身抖得如筛糠一样。就在此时,一个人从墙头上跃了下来,跑到唐博身边附耳说了些话。唐博立刻面露惊色,失声叫道:“叫人拦住他,别让他进来!”
那手下点头领命就要向门口跑去。“怎么回事?”唐权海招手把那手下叫了过来。
“六少爷的那个朋友正往这边来。估计马上就到。”
“来干什么?”
“好像王天逸是李家李孝先的朋友,他来阻止我们。”
唐权海沉吟了片刻,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让他进来,不要拦他。”
“三叔,这样不好吧。”唐博回过头来,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些慌张了,他和王天逸是好友,彼此之间感情很好,但是王天逸看到的唐博都是一个热情少年的样子,杀人毕竟不是好事,世间除了心中有疯病的人,没有人喜欢朋友在旁边看着自己杀人,况且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如果丁玉展和王天逸中的任何一个看到他这个样子,唐博感觉自己就像裸体走在大街上,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呵呵,没关系啊。你先别忙着动手,看看你朋友进来说什么。”唐权海阻止了唐博在王天逸来之前就大开杀戒,看着自己侄子那慌乱的样子,唐权海心里得意极了,今天看来还有更大的收获。
王天逸冲进秦剑门的大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挡他,他进去就看见了那空地上的一切:中间的篝火,坐着对他微笑的唐权海,有些尴尬的唐博,更有跪在火堆旁边五花大绑的李家父子三人。
他已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他跑了过去,一下子就站在了唐博和李家父子之间。
“天逸,你没事啊。我一直担心你。”唐博强笑了一下。
“博六,我谢谢你救我。但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这些都是误会,我自己也根本不想报复秦剑门。这事既然因为我而起,我现在不想再多生事端了。那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吧。现在你能不能放了他们三个?”王天逸指着李家父子说道,看到因为绑架这个人就引得唐家大怒的人站在自己这边说话,李孝先马上振奋起来了,他知道唐博还是把王天逸当好友的,而他的大哥和父亲虽然有些羞愧,但是心中的希望又燃了起来。
唐博求助似的回头看唐权海,但唐权海只是笑却不说话。唐博只好硬着头皮回过头来,对王天逸说道:“兄弟,这事是因你而起。但是现在却和你无关了。我们现在算的是秦剑门对我们唐门背信弃义欺骗我们的账!这是唐门和秦剑门之间的账,这不是你想不算就不算的。”
王天逸回头看了一眼李孝先,只见他跪在那里,眼里满是对自己的哀求,他激动地握住了唐博的胳膊:“他们都是好人!抓我是误会。李孝先和我更是好友!你放过他们不行吗?”
唐博为难之极,王天逸也不是没向他提过李孝先,今天他就猜来报信的是李孝先派来的,但是江湖上行事没有养虎为患的,既然做了绝事,那就绝到底!没有人听说过杀了别人父亲大哥,还留着小弟活着呢。现在大约后面的秦剑门的弟子和家眷也杀了个七七八八了,还怎么能停手!
这更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秦剑门骗了唐门,唐门必须杀!这是江湖规矩,更是武林巨头唐门的规矩。
唐博狠了狠心,用手拨开了王天逸的手,无奈地说道:“你别逼我了,兄弟。这是规矩,他们都得死!”
这个时候,唐权海在唐博背后悠然地说道:“小六,时候不早了。”
唐博知道这是在催自己了,他心一横,那只透骨钉作势欲发。
王天逸和唐博相处也不算短了,早耳闻过唐家的作风,他没有办法,双腿一并跪在了唐博面前。
“你?”唐博惊恐地跳了开去。
“我没办法,兄弟。”王天逸看着唐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现在跪下来求你放了他们。”
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随便下跪?王天逸那种硬性子唐博更是知道,而现在他下跪求自己释放自己为了家族不得不杀的人,背后还坐着长辈,唐博捏着透骨钉的那只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下。
“杀还是不杀?我该怎么办?”唐博心里大喊道。
唐博背后的唐权海看着唐博那剧烈抖动的手,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脸上强忍着不让自己大笑出来:今晚一切事情的发展都是太妙了!
唐权海想到:唐博和这个王天逸感情是非常的好,为了救他,拼着受家规处罚跪在自己面前求去救人,而现在这样的好友为了别人跪在自己面前,偏偏是求自己要释放为了家族要杀的人!现在唐博的兄弟感情和家族利益肯定在心里激烈交战,太妙了,只有过了感情这一关,才会真正成为家族的顶梁柱啊!没想到在这里,小六提前体会了这一关啊!实在妙!
正在高兴,唐权海内心突然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剧痛起来,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他也是唐博这个年纪,作为他这代人最早被派出唐门的精英,带着唐门的虎狼手下,杀进了一个门派,没有想到来帮那个门派的正是行走江湖时候认识的好友。
他和他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生死兄弟,唐权海知道自己武功比他兄弟好很多,他兄弟也知道,但是他还是要战,那天晚上两个生死兄弟为了各自坚持的信仰展开一场血战。
他胜了,他的好兄弟腿上中了他一刀,摔在雪地上,含笑等着他来杀。唐权海实在下不去手,他甚至想放了他兄弟,那个时候,家族的长辈就在他后面督战,那长辈对他说了一句“小三,你姓什么”。
“我姓唐!”唐权海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反复喊着这句话,哭着把身上所有的暗器都射在了他兄弟身上——不是他残忍,是他想让自己的兄弟死得痛快一点。那兄弟到死都是一直含笑看着他,眼里没有半点责备,他们感情实在是太好了啊。那天的唐权海在朋友的尸体前面哭得一塌糊涂。
李义前闻着空气里越来越重的血腥味,知道后面的人可能被杀得差不多了,那里有自己的妻子、孩子还有自己的徒弟、手下,再看着这个青城少爷为了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唐门的杀神,而唐权海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姚厚力更是走到了远处,他心中悲凉到极点,以他的经验,王天逸跪在那里求那么长时间都求不了唐博开口,只能说明自己和父亲弟弟都必死无疑。
李义前最后深情地看了父亲和弟弟一眼,对父亲说道:“您老多保重。”又转头对李孝先说道,“记着孝敬老爹。”
做完这些,李义前腿一撑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切都是我干的。你们唐门杀了我,放过我父亲和弟弟吧!”看李义前为了亲人牺牲了自己,王天逸、唐博、李孝先和李浩然一时间都愣了。
唐权海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回忆中,却被李义前的话震得回过神来,愕然发现自己眼睛湿润了,心如刀割的他再也保持不了那种沉稳的风度,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对唐博怒喝道:“小六,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
唐博浑身打了个哆嗦,马上知道了三叔的意思,他握紧了透骨钉,咬紧了牙关,歉然地看了跪着的王天逸一眼。“我姓唐!”的大喝声中,唐博的透骨钉呼啸着射进李义前嘴里,力量如此之强,以致于击穿了李义前的脖子,从他脑后穿了出去。
红色血浆从李义前的伤口里喷涌而出,李义前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身体摇了几摇。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大哥!”
“前儿!”
李孝先和李浩然号哭着扑到了李义前的身体上。
李浩然哭着哭着,吐出了几大口鲜血,也头一歪瘫软在他大儿子冰冷的躯体上。“爹,你怎么了?!你说话啊!”李孝先双手被反捆,只能用肩膀一次又一次去触碰李浩然的身体。
“他也死了。”旁边看守李家父子的一个唐门手下伸手摸了摸李浩然的脖子,站起来对唐博回报道。
李孝先听到这句话,哭得声音已经不再像人声了,而像深夜里狼的嚎叫。“为什么啊!苍天啊!”李孝先大声叫喊着,“都是我的错啊!爹爹啊,大哥啊,你们醒醒啊!我不该去通知唐门啊!你们醒醒啊,为了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啊!”
李孝先悲痛欲绝的惨叫声久久回荡在秦剑门的上空。每个人都被打动了,有的人转开了头,有的人闭上了眼睛,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唐权海不为所动。他冷冷地喊道:“唐博。”
唐博转头避开了王天逸的视线,右手又伸进了怀里。
王天逸听着李孝先的惨叫,心如刀割,如果不是为了他,李孝先也不会通知唐门,那么今天的惨剧也不会发生了,现在王天逸倒情愿被少林捉去来救李孝先一家,他也什么都顾不了,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扫处,看到旁边站着的一个唐门手下手里捏着的正是李孝先的飞鹰剑,他径直冲过去伸手去抢。
那手下看王天逸发了疯地冲过来,吃了一惊,要是别的人,十个他也毙了,但是这个人是六少爷的朋友,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抬头向唐权海看去,等待他的指示,唐权海已经又坐回了椅子,他哼了一声,做了一个手势,那手下马上一动不动,听任王天逸从他手里抽出剑来。
“啊?!”唐博看王天逸抢了剑真吃了一惊,他现在最担心王天逸对自己兵刃相向,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在这里没什么关系,王天逸受了刺激,这谁都看得出来,就他对自己出手自己也肯定会原谅他,但是现在他三叔在这里,一个不好,王天逸小命就没有了。
王天逸并没有攻击任何一个人,他毫不迟疑的把剑横架在自己脖子上:“唐博,事情因我而起,如果你今天杀李孝先,那么我陪他死!”
“天逸!”唐博张大了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叔…我…”唐博下意识地回头求助唐权海,他本来想求唐权海放了李孝先算了,但看着唐权海那脸色,他还是没有敢说。
“你自己决断!”唐权海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家族威望,一边是兄弟性命一边是家族责任,左右为难的唐博无力地呻吟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脸。
肝脑涂地(尾声)
除了已经哭哑了的李孝先的抽气声和火堆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之外,偌大的空场上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唐博只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天地都在围着自己急速旋转,他偷眼看了一下王天逸,见他横剑在颈目光坚定地盯着自己,背后的三叔虽然看不见,但他仍能感觉他的眼光针一样地扎着自己的后背,此刻他恨不得自己突然晕过去。
只听背后唐权海鼻子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既有催促又有不耐的意思,唐博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他站直了腰,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右手从怀里抽出来垂放在身边。
王天逸定睛一看,唐博右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伸出,中间赫然夹着一枚柳叶刀,王天逸鼻子皱了起来,握剑的右手握的更紧了,手背上的青筋全凸了出来。“你还要杀他?”王天逸慢慢地问道。
唐博没有看王天逸,他停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天逸,你不要管了。你管不了的。”
王天逸听到唐博这样说法,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了什么了,他呆在了那里。
而唐权海却微笑了起来。
唐权海在唐博背后看的清楚,唐博两指夹着暗器,中间的掌心里却还有一颗鹅卵石。他明白唐博打算用那鹅卵石打王天逸的手,又听到唐博对王天逸那样说法,唐权海已经知道了唐博把家族放到了第一位。
“唐博!”王天逸原来就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任何一个唐家的手下都打不过,更别说唐权海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所以他只能用自杀来威胁和自己是朋友的唐博,希望能这样救到李孝先,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王天逸转头看了看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孝先,心里想到如果不是他为了自己去通知唐门,他家又怎么会被灭门?!王天逸心里凉了,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手臂张了起来,他想挥剑了。
唐博眼睛余光其实一直在盯着王天逸的动作,看到他手臂一抬。“别!”唐博大喊一声,就要发暗器打落王天逸手里的长剑。
可是他那鹅卵石还未发出,一物已经携着一股劲风击中了王天逸的手背,王天逸一声惨叫中,飞鹰剑“当啷”落在了地上。
唐博和王天逸吃惊地往地上看去,那击中王天逸的却是一截木头把手,两人同时转头向唐权海看去,只见唐权海坐的那张太师椅右边把手已经不见了。
这暗器正是唐权海所发,他看到唐博最后做出的决断是一定要杀李孝先,唐博还是把家族利益放到了个人感情之上,唐权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既然如此,那么王天逸就不能死在唐博的面前,一是这样并无必要,二是王天逸毕竟是唐博的朋友,这样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唐博日后一定会恨自己。
唐权海更是认为从王天逸个人角度来说,王天逸也是可死可不死,但是这个少年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他既然都用了自杀威胁朋友,那么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自杀了,他打落长剑救了王天逸一命。更是给了王天逸一个台阶下。这样从地府里打了一个转又回来之后,在这种事情中,没有几个人还有继续自杀的勇气的。而且是自己出手救人比唐博出手更好,毕竟唐博和王天逸是朋友,这样更是帮了唐博大忙。
所以看王天逸要自杀,他右手已经拗断了那把手,闪电般地打落了王天逸的长剑。果然唐博看唐权海的目光满都是感激,唐权海冲侄子微微一笑,意思是这点小事没什么,心里却是得意之极,只感觉今晚之事真是做得太完美了,不仅训练了唐博,更给了他上级对下级的恩惠。
想到这些,唐权海心情大好,他站了起来,向不知道要干什么的王天逸的走了过去,他今天要破例教育教育这个少年,而王天逸呆立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再没有勇气捡起那把剑自杀了。
“王小哥,”唐权海在王天逸面前站定,看王天逸看自己那种茫然的眼神,唐权海轻笑了一下,“刚才你下跪求人,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而且后来更是想用你的命来谈判,很有勇气,你的这种义气我也很敬佩,也知道唐博为什么看重你了。”
说到这里,唐权海眼一瞪,语气变得冰冷了:“但是有用吗?没有用l因为你的命不值钱!你也没有面子!如果你是武林大帮派的领袖,手下有几百个高手,那么你有面子,你的命值钱;如果你是富可敌国的富豪,家中黄金白银数不胜数,道上的朋友成千上万,那么你有面子,你的命也值钱;如果你都没有,你武功盖世也行,能把这里几十个唐家高手全撂下,那么你也有面子,你的命也值钱。”
唐权海看着面如死灰的王天逸冷笑了几声,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力量,你什么都没有,却还要不自量力地用自己的面子和生命来做谈判的资本,这不是痴心妄想吗?你自杀啊!你死了能怎么样?救得了秦剑门?哈哈!昨天。你说侠义是最大的力量,那么给我看看你的力量,没有力量你能实现你的侠义吗?做梦吧!侠义的基础也是力量啊,世上哪有没有力量的侠义?!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这样的想法还不改的话,你只能白白地送死!”
王天逸简直被说得摇摇欲坠,脸皮红得好像要出血一样,他无力地看了看李孝先,深深地垂下了头。
唐权海教训了王天逸一顿,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打算命令唐博做完事情,好回去睡觉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长啸龙吟般地在远处响了起来,距离在一二里外,在秦剑门这里听起来却像是寺庙中的铜钟一样清晰明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心中都是在想:“好强的内力。这是谁?”
然后只听那不间断的长啸越来越响,听方向在神速地向秦剑门这边而来,刚才还在一二里之外,眨眼间就接近秦剑门了。
听这声音,王天逸眼睛一亮,而唐权海和唐博都是眼睛一暗。“他来干什么?”唐权海心中暗想。“夜长梦多!”唐权海转头挥手,命令唐博收尾。这时,王天逸突然冲了过去,唐家的人都是一愣,只见王天逸一下子扑到了李孝先身上,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住了李孝先的要害。
看见王天逸护住了李孝先的身体,唐博挥起的手臂停在了半空,毕竟他不想打死王天逸啊。而唐权海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也是一愣。就这一点的延迟,秦剑门墙外传来几声惊呼,一条白影“刷”的一声飞过了秦剑门的围墙,落在了众人面前,这身轻功骇得唐门的人全倒退了两步。
“保护三爷!”一串的惊呼声中,训练有素的十几个唐门手下团团围住了唐权海和唐博。刀出鞘箭上弦全对着那恐怖的不速之客。
“唐先生,刀下留人。”看这阵势,那人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却是章高蝉来了。“章掌门,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啊?”唐权海一拱手问道。
“你们也不是这里的主人吧?我听说天逸的朋友有难,故来做个和事佬。”章高蝉一边说一边四处扫看,很快就看到了王天逸。
看着章高蝉来了,王天逸大喜,刚才他怕自己拦不住那些唐门的人,半路上让祺安去叫章高蝉。“不管如何,一定要把他请出来,不让你进去的话,你就在院子外边大喊他的名字!这关系到秦剑门的存亡!”王天逸这样告诉祺安,果然他来了,王天逸只觉得全身放松,浑身都要散架了。
“他们要灭秦剑门,现在李浩然和李义前都死了,只剩下孝先兄弟了,就是给你药的那个!章大哥你要救他啊!”王天逸大声对章高蝉喊道。唐权海惊疑地看了王天逸一眼,心中却盘算:刚才这小子难道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章高蝉过来?有心机啊!
“灭门?为什么?”章高蝉听到这个词,眉毛就立了起来。
在唐权海耳里,章高蝉这个问法十分无礼,这让他很不高兴,但是慑于对方的武力,唐权海还是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一下:“姚厚力是少林的,你可以问他我说的对不对,问王天逸也行,我们就是为了他而来的。” “背信弃义确实是很不好的。”章高蝉听了之后,脸色放缓了,“但是灭门也不至于啊。”唐权海心里冷笑起来:不至于?那是因为你们昆仑的实力现在是个屁。当年你们还是武林三巨头的时候,哪里少干过这种事情。
章高蝉也不想多纠缠,他今天刚出关,就见到了祺安,把事情一说,一来他很喜欢王天逸,另一个方面是给他药的人有难,人都要知恩图报,于是他火速赶来了。“这样吧,今天的事情就这样。你们双方罢手,王天逸被绑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李孝先后来又放了王天逸,就算算账的话,也算不到李孝先头上,李孝先和剩下的秦剑门的人还请唐先生给我个面子,放过他们。”
唐权海仔细计算了一下双方实力,他认为现在唐门有三十个高手而对方只有一个人。“再厉害能怎么样?!”唐权海心里暗想。
“哈哈,章掌门都开口了,我也很想放他们一马,但是这是江湖规矩,也涉及了我们唐门的声威和名声,我实在没办法啊!章掌门请回吧,明日我再去登门拜会!”说着,唐权海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果我一定请唐三爷放人呢?”章高蝉不为所动。
这话说得唐权海一阵恼怒,他心里一声冷笑:我不过看你是原来大门派的掌门,身边还跟着武当派的重要人物才对你客气。如果你真想和我们硬撼的话,就算你武功通天也打不过我带来的这么多人!放人怎么行?现在边上还有少林的人看着呢!传出去,还当我们唐门怕了你。
“呵呵,”唐权海仰天打了个哈哈,“人是不可能放的。希望我们和章掌门不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哦?”章高蝉听对方的语气,竟然是不惜和自己放手一战,看了看对方那几十个人,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睛一扫,看到了练武场那棵合抱粗的梧桐,心中有了主意,转身向那大树走了过去。
看他背负双手悠然地朝大树踱了过去,唐权海有些迷惑:他想干什么?
只见那章高蝉围着那大树走了几圈,在树边站定身形,口中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吟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章高蝉马步站定,一拳击中树身。
“轰”的一声巨响,合抱粗的大树被章高蝉硬生生地从中击断,上面树干飞了五步之遥才落地。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有人骇得长刀落地。
唐权海难以置信地分开唐门中人走向前去,看了看那树干的折断之处,更是骇得合不拢嘴,树身里面的经络全部被震碎了。
光说章高蝉击断巨树这种强横的外家功夫已经是脾睨天下了,但是把里面的经络全部震碎更是闻所未闻的神功。唐权海头上的冷汗简直如瀑布一样了,姚厚力也过来看了,同样地一看之下就张大了嘴呆立在那里。
“唐先生?唐先生?唐先生?”微笑着的章高蝉连喊了三声才把瞠目结舌的唐权海的魂叫回来,“您看可否给我一个面子?”
“没问题!”唐权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有些惊恐地看了章高蝉一眼,强笑道,“昆仑派威名远扬,章掌门出面说情,虽然我们有点困难,但是肯定要给您这个面子。再说那李孝先已经放过王天逸了,我也很敬佩他这种义气,呵呵,很敬佩啊。这事我们不再追究了,就这样。”
“那多谢唐先生了。”章高蝉行了一礼,大踏步地朝李孝先和目瞪口呆的王天逸走了过来,旁边的唐门手下就像见了瘟神一样闪了开去。
章高蝉先扶起了抱着李孝先的王天逸,又伸手轻轻捏碎李孝先身上的牛筋绳,和王天逸一起扶起了李孝先。“李孝先兄弟是吧?已经没事了。你……唉。”章高蝉本来想安慰李孝先,但看到了李浩然父子的尸体也无话可说了,只能叹了口气。
木头人一样的李孝先无神地抬起头来,四处打量了一下。
看李孝先那种行尸走肉的样子,王天逸一阵心痛:“章大哥救了你了,我们先离开这里。”王天逸拉着李孝先,想先让他离开这个伤心地。
“李孝先,我们唐门不再追究此事了。你放心好了。”唐权海已经走了过来,看李孝先向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微笑着说道。
“唉,以后你也没地方去了。就加入昆仑派,跟着我吧。”章高蝉心想谁经历了这样的惨剧还能继续生活呢,再说他是王天逸死命救的人,人肯定相当不错,索性不如让李孝先跟自己得了。
“嗯。”李孝先看了看章高蝉,鼻子里应了一声。
“我先带着你去别的地方休息一下。”王天逸赶忙要拉着李孝先离开。
可是李孝先猛地挥手打开了王天逸的手,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你?”王天逸吃惊地问道,就想追过去。
“王天逸,你别过来!我想自己在台阶上坐会,静一静。你们能不能帮忙把我父亲和大哥身上的绳子解开。”李孝先用手捂住脸说道。
“啊?好!”王天逸赶紧答应,赶紧躬下腰去和章高蝉两人一起把横尸在那里的李浩然和李义前身上的绳子解下,把尸体摆好。
李孝先背后十步远就是秦剑门正厅台阶,他一直倒退着走了过去。唐博在一边觉得李孝先的行动有点奇怪,看着李孝先越退越快,唐博脸色一变,大声喊道:“天逸,小心李孝先!”
唐博话出口的同时,李孝先突然转身,全力向正厅冲去。
“孝先!”心知不妙的王天逸猛地向李孝先追去。一条白影“嗖”地从王天逸身边冲过,那是章高蝉,他挥手去抓李孝先,但仍然晚了一步。
李孝先身体腾空,使出全身的力量猛然撞向正厅前的石阶。
“嘭”,李孝先的脑袋在石阶上撞得粉碎,鲜血和脑浆在空中飞散。
“孝先!”王天逸悲吼着冲了上去,把李孝先半碎的头颅抱在了怀里,李孝先的眼睛还睁得那么大,两颗泪珠现在才从李孝先眼睛中滚了下来,看着李孝先这个样子,王天逸紧紧抱住他冰冷的尸体号啕大哭。
“好男儿!”唐权海一声叹息,“后院点火。走吧。”
三天后的官道上,几十个锦衣大汉在策马缓缓前行,中间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里面的唐权海看着唐博有些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倒茶,问道:“最近不高兴啊。还是因为徐云城的那件事情?”
“哦?有一点。”唐博手一抖,茶洒了出来。
“你朋友恨你了?”唐权海笑了。
“没有。天逸说他不恨我,他只恨自己没有力量。”“只有弱者才仇恨。这小伙子潜质不错。”唐权海想到那天王天逸拖延时间,自己居然没有看出来,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你在想什么?”他继续问道。
“以前,长辈告诉我,侠义是靠不住的,只有利益是永恒的。现在看了章高蝉那种力量,我觉得也许这世间可能真有侠义吧?”
“呵呵。你还是没有看穿本质。侠义的基础也是力量,拿我们唐门的权力来举例子,我们的权力基础也是力量,这就是说侠义和我们的威权的基础都是同样的,关键是对力量的运用不同而已。侠者以道德约束自己,讲不求回报地去帮助别人;我们则以利益为规则,讲究有劳有得……”
“这也是我佩服章高蝉那种人的地方。”唐博叹道。
唐权海笑了:“我问你,武林中有四十岁以上的大侠没有?就是四十岁以上还像章高蝉那样的人。”
“啊?”唐博一怔,想了很久,愕然抬头道,“没有。我想不出来。”
“这就是关键。人就是欲望本身,有人为了吃饭,有人为了出名,有人为了别人尊敬自己,总之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没有无欲的圣人。而大侠就是一种‘圣人’,听到这个词,我就想起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孔孟门徒,他们真的那么圣洁吗?还不是为了当官发财?!圣人是不存在于红尘的,如果有人一味的标榜自己是圣人,那我只看到一个口是心非的小人而已。大侠呢?不要吃饭吗?不要穿衣吗?不要美女吗?这些不需要钱吗?难道他们行侠仗义就有人给他们吗?如果有人给他们钱请他们帮忙他们能不去吗?所以没有四十岁的大侠!”
“也许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啊。近的比如丁三。”
“丁三?哈,假如他没有生在豪门丁家。而是生在一个贫苦家庭,凭他现在的武功,说不定早成了滥杀无辜心黑手辣的杀手了呢!就算这种人存在,也于事无补,你想一个侠客能帮多少人?天下这么大他帮得过来吗?我们家雇佣的工匠和下属加进来上千人,我们给多少人饭吃?还不算每到节日,我们就开斋施粥,救活多少人?几个大侠能像我们救的人多?”
“可是那章高蝉的武功那么厉害,也许可以抗拒这个红尘。”
“没错。我可以说他的武功肯定是天下第一。这么强的武功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权力?如果一个人有了权力,他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吗?不要小看权力,小六,那天你拒绝王天逸,执意要斩草除根的时候,你真以为说话的和做事的还是唐博你自己吗?”“您说什么?”唐博大惊问道。
“那个人不是你了。你以为是你控制了唐家的权力在做事吗?你错了,是唐家的权力控制了你,那个时候,你作为一个人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了感情,没有了喜好,没有了善恶之分,有的只是权力本身的想法。想想章高蝉这种力量再加上昆仑派的力量,他以后会有多少权力啊!他肯定会变的。过不了几年了,你就不认识这个章高蝉了。”
“如果他不变呢?”“哼哼。”唐权海冷笑了几声,“权力会自己选择新的代言人,他不变就只有死!”“我不太懂。”唐博听得呆了。“呵呵,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唐权海笑了。
王天逸抱着飞鹰剑在李孝先父子三人的坟前已经不吃不喝坐了三天了,因为是唐家下的手,没有什么人敢帮李家父子三人下葬,他和唐博还有章高蝉三人挖了坑,草草埋了那父子三人,而秦剑门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章高蝉和唐博都很忙,他们很快都走了,唯一让王天逸高兴的事情是章高蝉带走了无处可去的祺安。
“我得走了,孝先兄弟。在这里你可以永远陪着你大哥和父亲了。”王天逸木然站了起来,喃喃地对那三座新坟说道。
“我真蠢,以后有武功我就学!我要力量!孝先兄弟,你的飞鹰剑我就带着当个纪念了,我要永远记住你。”王天逸最后说了这一句,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责任编辑:康天毅 李逾求)
系列预告:经历了徐云城的江湖第一堂课,王天逸往扬州城送完请柬,后护送寿礼“凤凰剑谱”回山,遇到乔装南下而遭遇截杀的沈家一行,面对“闲人闲事”,王天逸要不要再次出手?那一点奢侈的爱情萌芽又将何去何从?《武侠版》2009年7月月末版,敬请继续关注“王天逸行侠记”系列之《凤凰劫》。